傲祁眨了一下眼:“我以为玉允坛那件事以后你就放弃通过粮脉猜测动向了。”
“我的确是放弃了。”亓牧朽无所谓地承认道,“我的意思是,放弃了推测这一个无聊的事情。”
“所以,我不好控制也没有关系,率领武林各门派攻打琅极山也没有关系,反正最后你掌有我至关的命脉,就算我攻破了你的万煞宗,关键时刻你一声令下就能破了我的暗卫和暗使,绝地反击;就算我当了武林盟主,你依旧可以凭借这一切轻松架空我。或者说我之前树立的威望越高,对你来说越有利。”傲祁平静地将亓牧朽之后的话补充完整。
“在我率领他们踏进万煞宗的第一步,你就已经下令让渗透进我的信息网的那些人,控制了我的暗卫和暗使。”
亓牧朽眼底被傲祁的话掀起了黑色的浪潮,他站起身伸出手抚上了傲祁的脸颊,他的影子将傲祁绝对地罩住:“你这么了解我,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渐狂的寒风像是刀片一样切割着他们每一寸裸露在外的皮肤,他们俩却变成了石头一般,任凭狂风呼啸自屹然不动。
黑云以更快的速度向月亮逼近,投下的黑暗吞噬掉了原本如霜似雪的地面,那些山路小道被浸入了如墨的夜色里,模糊了它们的线条。竹林分割成了界限分明的黑白色,就连外围的竹子也不可避免地被乌云的影子染成了墨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傲祁和亓牧朽的周围还被银辉照亮着。
傲祁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因此从亓牧朽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傲祁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但这不影响亓牧朽用抚摸过傲祁的手再一次端起那一杯没有喝下去的酒,抵到了傲祁的唇边。
兴奋和疯狂充斥在亓牧朽的嗓音里,让他控制不住微微的颤动,直至扭曲成了极具诱惑的语调:“合作愉快,如何?”
风忽大忽小,把亓牧朽的话吹得破碎,直到方才那一阵狂风过去了,那些碎片似乎才落入傲祁的耳里,让他从僵硬的状态活了过来。
亓牧朽能够感受到,抵着酒杯的唇被傲祁拉扯出了一个弧度。
说话时唇的振动通过酒杯传到了亓牧朽的指尖,与此同时傲祁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亓牧朽的脑海中:“昨日酉时六刻。”
还没有等亓牧朽的手离开,傲祁接过了他手中的酒杯,拿在指尖轻轻转动:“这是你为何只来得及给‘弑魔大会’下催发酒性的药,而不是更厉害的毒药的原因。”
他没有放半寸眼神在亓牧朽真正惊讶到的脸上,而是专注地看着酒杯里倒映的那一点桂影:“渗透我的暗卫和暗使,掐住我的粮脉,是么?”
亓牧朽慎重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透露出怀疑。
然而这个怀疑刚刚种下了种子,就被傲祁碾得粉碎:“你接触到的粮脉是真的粮脉,运送的数量时间地点统统都能对得上。暗使是也我手下真的暗使,并没有作假。假的终究是假的,不管布置得多么完美终究会有破绽。”
“只不过,”酒杯在傲祁的指间转了一个圈,酒液却一点都没有洒出,这是淇奥喜爱玩的把戏,后面教了傲祁,两人没事的时候就拿这个比赛,“我手下的人比你想象的多了一点,消息传到的时间又比正常的慢了一点。”所以那场晚宴上,亓牧朽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准备致命的毒药,只能再加上异魔使和重生狱主双重保险,不过这个双重保险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除了花友的“口”用以穿插和控制粮脉消息的传递,以延后消息传达到亓牧朽处的时间,避免打草惊蛇,还有一个不管是花友还是亓牧朽都不知道的,却完完全全掌控在傲祁和淇奥手中的力量。
“你猜你渗透进去的那些人,你以为伺机而动的六散人,到现在还剩几个?”随着傲祁的话音落下,那杯酒被傲祁以同样的姿势泼倒在地面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激起。
淇奥在暗卫暗使中布置的暗线,精心培育了这么久,对亓牧朽的人员进行反渗透,削弱一步步他们的能力,然后在亓牧朽妄图绝地反杀的时候,以最快速度控制歼灭那些自以为已经掌控了傲祁的暗使暗卫的亓牧朽的人员。完成这一个任务,对淇奥来说只不过是一次尝试练手。
亓牧朽的表情从一开始失神的惊讶,在跟随着傲祁说出的每一个字之后,还是被他自己控制住了,竟也冷静了下来,甚至还自嘲道:“看来我是给他人做嫁衣裳了,这不像是你能想出的。”
傲祁垂下眼,含着一点点笑意,他这样的笑不言而明,往往只代表着两个字,淇奥。
亓牧朽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平复了一下心中涌起的复杂情绪,把他刚刚要说的话说了出来:“不过,你说我的目的是要一个傀儡盟主,其实你只猜对了一半。”
他将一把剑放在了桌上,然后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银灰色的剑身似乎融入了银色的蟾光里,墨黑的剑柄又刚好被延伸过来的影子掩去,然而那一颗鲜红的宝石却像是血色的眼睛,如鹰瞵鹗视一直盯着对面的人。
这把剑的身份显而易见,正是被夺取的那把太极迦蓝剑,尽管没有双龙赤羽剑和凤鸟莲华剑那样的淬炼,亓牧朽的方法也让它有了夺目的光彩。
亓牧朽怜爱地看着太极迦蓝剑,就像在看着他的恋人一样,眼中流露出痴迷的色彩:“如若是别人,我也就那么做了,但如若是你,分享这个江湖那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信息量会不会……有点大……
之前一些类似攻击了马车又没下狠手、下了毒又让淇奥把他们救了过来的事情,能那么简单解决,都是因为反派在下一盘大棋啊
☆、破裂
有时候光与影的界线是很模糊的,也许只需要一阵风,黑白颠倒、黑暗侵蚀、光明重生都有可能会发生,再倘若有一天,拥有修改词典权力的人将上面的标注变成了相反的意思,那么带来了安宁、渗透着生活点点滴滴的,究竟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还是光明呢?
又或者说,战斗的发生并不是介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而是为了那一份注解的权力的争斗。
黑云移动的速度似乎因为风的原因变慢了,但它们与月亮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有一些按耐不住的爪牙在皎白的身体上延展阴灰的痕迹。
夜的颜色在不知不觉间攀爬上了亓牧朽的肩膀,他的背后仿佛聚拢了过去的数十个夜晚的黑,来势汹汹,就连同他也将要被融化成一体,而与他完全相反的,傲祁依旧还能坐在这天地间最后的一片光明下,连他的影子都被淡化到虚渺如轻烟的浅灰,浮在地面上。
似乎因为感应到了太极迦蓝剑的存在,双龙赤羽剑在傲祁手中微微地颤抖。
不同于被双龙赤羽剑影响而开始翻滚沸腾的血液,傲祁在亓牧朽说完那句话后表现出来的只是漫不经心地回以一个“哦?”字。
终于地,不是虚伪的诱骗也不是以阴恶予威胁,而是选择了一个理性的位置,亓牧朽真真正正地开始试着和傲祁进行商人之间赢亏的商议:“如今你也还没有十成的把握攻下我的万煞宗,不如我们各退一步,相信有我二人联手,这江湖定能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若你硬是要攻,恐怕你手下这各门各派的人就回不去几个了。”
然而对于亓牧朽这个时候再表达出来的好意,尽管傲祁并没有任何讥讽之类的意思,只是在平静地反问对方,但话语已经是在毫不客气地一掌一掌打向亓牧朽的脸了:
“在现在的情况下,你究竟是怎么认为你还有和我讨价还价商讨的资本?你又是如何认为我会在能够一手遮天的情况下愿意和别人分享?至于他们的生命……”
傲祁看着亓牧朽的眼睛,那些反复的光与影被傲祁完全收于眼底,这让傲祁摆出了更加毫不在意的姿态,抛出一句话。
“这根本不是说服我的筹码。”
像是被血玉映红了眼,在昏沉沉的黑暗中,这双眼睛是一双被怨气和怒火萦绕的诅咒之眼。猛烈的寒风灌进亓牧朽的喉咙,让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枯沙哑,他压着嗓子,发出像是野兽一样嘶吼的声音,进而变成了大声的狂笑:“独孤傲祁啊独孤傲祁,他们是多瞎了眼愿意相信你,你的野心比我有过之而不及,我倒想让他们听听你今晚的这番话。”
“便是你告诉他们我说的原话,你认为他们会相信么?”还未等亓牧朽话音落地,傲祁便斩断了他的诅咒,“哪一次行动我不是做足了身先士卒,要得到点什么,总要付出点什么,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所以这份成果,也合该是我一个人的。”
“你一个人的?”亓牧朽的大半个身子都被淹沫在黑暗里,这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突兀而狰狞,“不包括淇奥?也对,只要你成为武林盟主,淇奥便会离开,这件事情倒是真的,你们最近不还因为这件事闹得分崩离析了。”
从他们俩开始对话到现在,唯二的,傲祁出现了停顿。
如果说第一次亓牧朽还不能断定对傲祁产生影响的真实的原因,那么这一次的停顿就足够让亓牧朽明白并且算作意外的收获了:“即便如此,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停下来,淇奥对这样的你很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