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祁蹲下一一看过伤得较重的几位掌门和元老的伤势,沉思了片刻:“现在先在这休息,等各位休息好了,我们再往里走。”
傲祁话音刚落,焚魂帮一名弟子猛地站了起来惊声近乎尖叫起来起来:“什么出不去了?都是你这个懦夫的托词!你想要我们陪你在这个鬼地方等死?没门!你不敢走我敢!”说罢,他转身气冲冲地便往大步迈上方才走过的路。
傲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往焚魂帮门派众人集聚的人群瞥了一眼。
焚魂帮的首席弟子任冠宇沉着脸也站起身,对离去的那名弟子厉声呵斥道:“回来!”
在最后一个字刚从任冠宇的喉咙冲出的那一个刹那,一片刀片在同一时间也从墙壁的间隙中猛地弹射而出。刀片极薄,没有任何一个人关注到刀片的踪迹,只是听见凭空“当”地一声响,就见那名弟子抬起的一只脚凝固在半空。
从进入万煞宗起,一路走来他们见过也抛弃过太多自己同门或者别的门派弟子的尸体了,但这一具尸体带给他们的震惊程度依旧没有丝毫被减损。前一刻还生气勃勃的一条生命,不过是走了两步路,忽然就直挺挺地在他们眼前倒下,这一刻已经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飞出的刀片嵌进了这名想要离去的弟子的大半截脖子里,分离了的大半脖子在地上摆出了一个张开的角度,鲜血从伤口淙淙流出。
他已经死了,但从始至终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踩中了哪一块机关。
所有人都僵在当场,连呼吸也随之一起停止住,直到有人憋不住用力地喘息出声,众人的气息才逐渐缓了过来。有些胆小的弟子受不住一连串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啜泣,却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生怕这声音被隐匿在黑暗处的鬼怪听见,下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也许就是自己。
见任冠宇也被眼前的突然状况吓蒙在原地,傲祁清了清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
“现在的情况大家心里也都明白,贸然行动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谁也无法预料。给大家准备的粮食和药物是足够的,大家现在此处好好休息,恢复了精神,我们才能继续走下去。”
迎着众人空洞而又专注的目光,彷如溺水时能够抓住的唯一稻草,傲祁出声又说了几句,才安抚了众人,将弥漫开的惶恐氛围压了下来。
众人拿出准备好的干粮胡乱地吃了两口,勉强填饱肚子,又互相帮助着清理和包扎好了伤口,大家自发的按照各自的门派聚在一起。本以为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能够睡着,但明显的,他们都高估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在经过了如此长时间高强度的紧张和心理压力后,一瞬的放松也能快速地带他们进入沉睡之中,黑暗来临的前一刻,他们甚至感觉嗅到了淡淡的丹素兰的香味,这是极受欢迎的一类室内花,多被摆放在卧室。
他们或依着墙壁,或三三两两相互枕着,而就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那具尸体正渐渐的失去温度变得冰冷,和他们一样紧紧闭着双眼。
所闻之处他人呼吸皆已平缓绵长,盘腿直坐的傲祁睁开了眼,冰冷地,没有任何情感地看向身前突然出现的人影,这人一张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脸,穿着长袍,反而像是个私塾里教书的先生,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幽魔使有何指教?”
被一眼看破身份,唤为“幽魔使”的人面对傲祁这样的态度反而是客气地笑了笑,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前胸:“教主请独孤庄主前去一叙。”
傲祁坐在原地没动,目光移到了幽魔使腰部的高度。
幽魔使眼里的笑容在顷刻被阴狠的戾气所替代,但很快的又被掩盖下去,他收起背后的手指间的银针,伸出手亮在傲祁面前向傲祁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傲祁跟着幽魔使走了很久很久,他们走过的每一条通道都是一模一样的,都有着灰黑色的石砖和挂在两边墙壁上的火把,就连宽度都未曾有过变化,有时候他们会往左或者往右不停地转弯,就像是在原地打圈一样。
幽魔使脚下步伐的速度很快,几乎像要飞起来,走了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半点变慢的迹象。在说过那一句话他就再也没开口,空荡的通道里只有他们俩人在行走,但是却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只有火把燃烧时的“哗哗”声和巨石挪动时在地上摩擦的声音,被这个安静的空间无限地放大。
直到推开一扇门从殿里走出,幽魔使才稍微放慢了脚步。
果然已经到了晚上,傲祁心想道。
但这一个晚上与之前有一些区别。
从门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傲祁看着眼前的景象。
殿外不是前几日那般的长夜深沉,反倒是亮得不寻常。山石的棱角、凝冰的铁索和蜿蜒的小道,它们的每一根线条都被镀上了银色的光芒,映衬着在深蓝近乎于黑色的夜幕,一清二楚的展现在他们眼前。视线离开了屋檐飞角的遮挡,天边那一轮圆月便映入眼中,也许是因为经过那么多个黯淡无光的白天与黑夜,在这一个晚上破开了千万层层叠叠堆积在天空的黑云的玉镜显得尤为明亮皎洁,洒下满地清辉。
万煞宗的宫殿后就是琅极山原始的山林,经过大致地修剪后留出了一条小道,铺上了石板,小道两旁的树枝叶子已经落光了,一眼望过去尽是数不清的光秃秃的树枝支棱在半空交叉着,像是一块深蓝色的琉璃上方镶嵌了一颗价值连城光辉熠熠的夜明珠,底端却被打得支离破碎而布满的灰黑色裂痕。
这些树枝在这样的季节并不能起到阻挡视线的作用,傲祁并没有在这一片看到任何人影,这让他加紧了跟随幽魔使的脚步,几乎是紧紧贴着对方一步不落。
幸而,幽魔使似乎在傲祁跟上他速度的下一刻就打消将傲祁丢在这陌生的地方的念头,他带着傲祁左拐右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穿过了自然的树林,走进了一个林园里。
在这一个林园里,有亭台楼阁,有小桥枯水,有画廊长檐,有花圃青松,甚至还有石头垒成的假山,置放在被特意铲平的山地上诡异而又突兀。
这林园可以看出是耗费了极大的人力建造的,刻意营造了不属于这里的风雅和闲适,但它的面积比刚才那一片自然树林大得许多,站在林园的入口往其他三个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到它的边际。
“独孤庄主,请往这边来。”幽魔使出声打断了站在石桥上了望四方的傲祁。
这一处的石桥做得十分精致,虽是小小一座不到一丈长,几步就能跨过去,石狮石柱石拱一应俱全,也成了这块地的一个稍高处。幽魔使叫傲祁的时候傲祁正站在这座桥上环视着周围,听到幽魔使的话他低头看了看根本就不可能有水的干涸的桥底。
大约是因为夜深了,幽魔使觉得在外面越走越冷,他似乎听到了身后的人发出一声类似冷笑的声音,不过也许只是风的气流声,因此他并没有停下来或者回头,而是加大了脚下的步伐。
终于,他们在一个交叉路口前停了下来。
一条路摆放在明朗朗的月光下,玉白色的石板上浮着像是牛乳一样的光泽,弯弯曲曲地向琅极山更高的地方延伸,另一条路隐蔽在奇石怪山之间,假山挡住了傲祁的视线,这些山与石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在等着傲祁,只有他走过去才能知道。
幽魔使指向左边的那条从假山之间绕过的小路,恭敬地说道:“独孤庄主,接下来我就不好带路了,还得麻烦您自己走,没多远,过了这一段就能看见教主了。”
让幽魔使略感意外的,独孤傲祁在听他说完以后真的就直接往那一条路走去,没有丝毫的疑问或者犹豫。看着对方渐渐远去的背影,幽魔使轻蔑地扬了扬嘴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他这一段的工作到此为止,至于下一段他压根没想过还需要做。
这一下是真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傲祁想着。他穿梭在一座座假山里,有些地方的空间很窄,侧着过都有些困难,会有尖锐的突出的石头撞到他的肩膀或者压着他的腹部。不过这一段路又比傲祁想象中的短得多,没多一会他就听见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流水声,和着自己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里。
幽魔使没有骗他,绕过一座假山,离真正意义上的出口还有一个石洞,傲祁便已看到不远处一个等候着自己的背影,以及那人周围的石桌石椅和桌上精心准备的糕点。他们统统被围绕在一圈的竹丛当中,竹子硫黄色的枝干密密丛丛,竹叶又绿得似乎要滴下来,天然地将这里围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空间。
同样是因为听到了傲祁的脚步声,对方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暴露在了月光之下。
只看他的背影已能看出他身形颀长,如今看来他长得也是好的。面如冠玉,眉如黛山,郎目如星,眼尾微挑的角度像极了雪喙紫羽鹰上扬的尾羽,蕴着一潭梦幻迷离的桃花春水,醉得这方圆十里似乎也有和风流荡,他的鼻梁如刀雕斧刻出来的那样笔直,嘴角的线条却又轻佻地弯起。这明明是最为典型的一副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做派,然而他的眉宇间有着深刻的,完全让人无法忽视的煞气,连同把眼中的春水化作了深渊,把嘴角的浮薄变成了对人命的不屑和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