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祁在一旁研着墨,听了淇奥的话他沉思了片刻:“这个毒会不会是他下的?”
淇奥算得上是师承寻骨风,师门一脉通常会在用药施毒上会有一定的规律和习惯可寻,依照这样的思维溯流而上处理起来就会容易得多,傲祁这么推断有他的道理。
淇奥放下笔把药方递给傲祁,还是否认了:“万煞宗虽然作恶多端,对于放人这方面倒还是说到做到,估计是放走之前扣留了他一大堆药方,就像是戈乌的手一样,”说到这淇奥低笑了两声,“万煞宗应该也猜到了,他那种人能够和他师父在一起,哪还会再管江湖事,就算万煞宗拿他的毒把人毒死在他面前,他估计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当然,也不会让他师父再管。”
两人的对话内容实在有些耸人听闻,然而坐在他们对面的白羽上却一直垂着眼一脸淡漠。莫说是周围的事情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毫不关心,就算他现在中了这样的毒,此时应该是痛痒难忍,他身体上却连一条抓痕都没有。
越是这样,越是忍不住看他情绪有波澜的样子。
“白掌门,子云他最近还好么?”淇奥说出一个名字,满意地看见白羽上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两下,然后睁开了那双古井一般沉静的眼。
“他很好,”白羽上顿了一顿,又开口道,“他也很想你们。”
这就是为何他想要多接触这两个年轻人的原因。是的,两个,水镜剑派虽然和谐,因为所修炼的武功少有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景象,宁子云找不到其他师兄师姐,便每日在他面前反复述说他遇到的这两个少年多么美好多么优秀。
当然,就他接触到的,这两个少年显然并不是真如宁子云所说的那么纯白无暇,然而无妨,大人物总该有些手段,更主要的是他们并没有伤害到宁子云,甚至对宁子云多是保护和好的影响。
说到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子,白羽上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他听闻我这次来是同你们一起对付万煞宗,闹了好久要跟着我一起来。”
轻松的气氛在四周弥散开,不远处的药汤散发出一阵阵药香,时时刻刻提醒着此时他们的工作任务,但他们三人之间却自如得像是好友重逢在谈天说地。
傲祁坐在淇奥旁,捏着淇奥的指尖,应道:“水镜剑派的大弟子也很优秀,将来定会有一番成就。”
“他从小就只会专心致志的练剑,是个武痴,对掌门之位一点兴趣都没有,”白羽上摇摇头,“应该说门派里弟子都是如此,说不定我以后要将掌门之位传给小云儿。”武功不是最强无妨,起码不会因为不知道如何打理门派把一个门派的都饿死。
傲祁和淇奥想象了一下宁子云板着脸管理一个门派的样子,都有些嘀笑皆非。
三人点着蜡喝着茶聊了一个晚上,那药汤要分时间加入不同的药材,药量的多少火的大小都有讲究,不能有丝毫纰漏,临近天亮的时候终于盛了出来。趁着热气,白羽上把药喝了下去,淇奥又替白羽上施了一套针,以加速药效的发挥。
药水喝下去果真没多久就起了作用,一开始,白羽上身上渗出大颗大颗的黑色汗珠,大概一刻钟后汗珠的颜色渐渐变淡,成了棕黄色,此刻白羽上只穿了白色的里衣,一场场汗出下来衣服被浸得又黑又黄,反倒显得他的皮肤白皙了些。
傲祁和淇奥在一旁守着,看白羽上稍微舒缓一点便让他喝点温水补充一下。
出汗稍稍停止,白羽上又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出恭,在他的再三坚持下,傲祁两人不好说什么只能离去,让其他人再次伺候着,淇奥在马车上等,而傲祁去观看那些中毒人的情况。
快到巳时的时候白羽上终于从折磨中活了过来,虽然已是气若游丝,但身上的紫色退了大半,四肢也恢复成原本的肤色,唯独留在胸口还有淡如轻雾的一小块,痛痒的感觉也随之一同消失了。
“独孤庄主,将药汤给他们分了吧。”白羽上刚喘过第一口气,开口便这么说。
淇奥替白羽上把了一会儿脉,收回手时听白羽上这么说问了一句:“白掌门,不需要多观察一下么?”
白羽上摇摇头:“我对我自己的身体有把握。”
“多谢白掌门对我的肯定和信任。”淇奥递上让人准备好的崭新的里衣,恭敬的向白羽上点点头,带上门离开。
头一天说一定会救他们,第二天傲祁就带了药出来,此时此刻也没有人去细想这药是怎么拿到的,反正这时候不喝是个死,喝了说不定还有一丝希望,就算是那些没有中毒的人也分到了药汤,毕竟没有人敢肯定自己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一副药汤下去,多数人出现了不同的反应,随着中毒程度由重到轻,解毒体现出的状况也是从大量出汗频繁出恭到出几身大汗即可。加之有个白羽上中了毒,还是以身试药的那个人,石头砸下去终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
反而经此一劫,傲祁的声望再生一个台阶,达到了空前的高度,莫说是他同一辈的子弟,就算是各位掌门对他也几乎是说一不二,笑脸相待。又是带领数十人攻破神隐已久的万煞宗分坛,又是拯救了几百人的性命,现在无论谁见到他都恭敬的称呼他一声“独孤庄主”,这回是真正承认了他的地位了。
见大家均无大碍,傲祁召集各位门派掌门又开了一次会,最后决定先回去稍作休整,有了攻打分坛的经验等待时日再一举攻破万煞宗也不是难事。
各门派人从令如流,收拾起来也就一日时间。原本嘈嘈杂杂的村子随着一群群人的离开,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没有了前几日那样正襟危坐的需求,淇奥连头发都那么随意地披着,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他一手捧着册子,一手拿着笔往上面的一行字上画了一道横,漫不经心地说道:“又要回山庄一趟?庄宁打理着又没有什么事,我可不想再跑个来回了。”
傲祁躺在淇奥的腿上,扯弄着淇奥散下的黑发。最后一批门派的人已经在上午离开了,村子里只剩下他们自己,此时只需等他们的物品收拾好就可起身离开。听到淇奥的话,傲祁伸手一把扔开淇奥手中的册子,如他所愿地,果真没有错过淇奥撇嘴皱鼻子的小表情,明显被取悦了的傲祁一翻身坐起来:“戈乌这段时间在附近的城镇,我们去找他,刚好和他说些事。”
淇奥看着眼前忙忙碌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仆人,思忖了片刻,肯定了傲祁的打算。
与上次见面一转眼又快将近一年了,因此,戈乌在得知大哥二哥要来和自己相聚时激动了好几天,哪怕知道有大哥在二哥的吃穿用住都不会有什么差错,戈乌还是忍不住亲自去安排种种事项,然后一遍一遍地检查。
傲祁他们到来的前一晚突然起了大风,大风来得又急又快,连带着温度也骤然,尤其是和当地前两日的高温相比更加明显。
饭店门口的大道两旁种植着两排高大的西木,昨天还郁郁葱葱的枝叶仅仅经历了一个晚上的狂风便变成了透亮的金黄,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哪怕是一朵云飘过都可能惊得手掌大小的叶子从树上落下,簌簌落成一路金黄色的地毯。
戈乌站在饭店门口,看见他所熟悉的那辆奢华的马车踏着这条地毯从远处缓缓驶来,背后是将将沉下的夕阳,晕染得天边仿佛要滴出血,不断飘下的树叶竟然也有了一丝决然的凄美。
戈乌专注地望着驶近的马车,马车刚在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他便急急忙忙走了过去。驾驶马车的两个人应该是他见过的,但他现在认不出来究竟是哪一个,只好客气地点点头当做打招呼,那两人也朝戈乌客气的打了招呼,然后打开了马车的门。
淇奥还没有下车,在马车里见到他就满面笑容地朝他挥了挥手。
包厢内饭菜刚刚端上,走进包厢就能闻到从食具里逸散而出的饭菜香味,烛火倒映在淇奥的眼睛里,愉悦的神情变成了他眼中一道茶金色的光彩。
戈乌看了一眼淇奥身上明显比他们要厚些的长袍,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我这就让他们地热打开。”这一身衣服着实有些耽误淇奥待会进餐的动作,戈乌在心里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考虑了千种万种偏偏把这个给遗漏了。
傲祁脑中一过午餐用餐的时间,再看了一眼望着食物胃口大开的淇奥,眼中有了些哭笑不得的无可奈何,阻止了戈乌的动作:“不用了”
戈乌想了想,看看傲祁又看看淇奥,最终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却还是问了一句:“那我让他们再多备些褥子炭火之类的?”
见傲祁点头,戈乌立刻着人去办。
刚开始用餐戈乌就明白了傲祁那句“不用了”究竟是什么意思。淇奥根本就不用开口,傲祁早早就把各种菜替淇奥布好了,哪怕是中途和自己喝酒或是有什么吩咐安排的时候,淇奥的碗里都不曾空过。戈乌甚至怀疑傲祁是不是背后长了眼睛,淇奥碗里稍微空一点,菜就自动飞到了淇奥的碗里,之后戈乌发现这眼睛绝不只是长在背后这么见到,明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傲祁,傲祁偏生就知道淇奥想吃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