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鸟莲华剑甫一拿到手里,便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泉水从凤鸟莲华剑流入了心间,这泉水源源不断,又从心脏流入五脏六腑,再贯通了每一处经脉,凉爽熨贴又不会留下半点阴冷之气。
这是少有带寒气却不会损害甚至有益于淇奥的物件。
天边已经渐渐亮起来了,流云从远至近被画下由白渐渐过渡到深灰的颜色,淇奥把凤鸟莲华剑挂在腰间,才又和傲祁说了两句话,眨眼就到了必须启程的时候。
淇奥看着傲祁身上的苍青从灰蒙蒙的昼夜之间出脱出来,便抬头看着天色确认了一下时间。
然后他朝傲祁点点头。
傲祁也对他点点头。
没有再说一句话,两人同时转身,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习惯了。
淇奥翻身上马,傲祁往府里走去,马蹄的声音和脚步声交错在一起。
这一次淇奥身边除了子夜、晨煜和静女三人,还派遣了二十人的山庄护卫,一路上每一站的吃住都已经提前安排在了自家的店下,并不需要担心。要说唯一让傲祁可惜的就是因为要赶时间,这一次不能用马车,只能骑马前往。
☆、两厢
丰云霏又一次在疼痛中挣扎着醒过来,醒过来的感觉比睡着的时候要好,不会有那种沉闷得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的感觉。鼻间充斥的血腥味和全身湿乎乎的感觉她已经习惯了,她必须要像死尸一样躺在已经变成血泊的床上一动不动,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让她有肉从自己身体上剥落的感觉,周围太过安静,她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血顺着床沿滴到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情况虽然触目惊心,但丰云霏还是会想,不过是疼了些,总比死了要好。
她刚刚喝了今天的药,满嘴的苦腥味,就像被塞满了泥土和生鱼,睁开眼只有灰色的床帘,沉沉地压在头顶,让她想起了风云道背靠的那座山,山头总是被乌云压着,就算是晴天那乌云也从没有散开过。
有人推开门进来,这脚步声她已经非常熟悉了。
她对这人第一印象,就是那双宛如春水的眼睛,带着很纯粹的关心看着自己,没有半点惊诧和厌恶,尽管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滩泡在血里的烂肉。
后来她又听了父亲说,自己在前几天是怎么疯疯癫癫发了癔症般抓着对方的袖子不肯撒手,整日整夜的,而对方也就耐心的让自己抓着,偶尔实在有急事就温温柔柔地对自己说话,一直都是温言以待,从没有着急过。这样的说话似乎真的有效果,自己居然也会放开他一段时间。
现在她神志清醒了不少,见到对方总有些羞愧,但对方待她还是一如既往,那些事一点都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还会常常来看望她,虽然每次话不多,丰云霏却能感受到里面实实切切的关心。
这就让她更觉得羞赫。
也忍不住每天都在期待着那一刻,一旦那一刻的来到,给她带来的是巨大的欣喜,就像现在。
她想,等自己嗓子好了能说出话了,她想要喊一喊他的名字,然后问他一个问题。
丰云霏能用余光看见对方走到自己床边,然后探过身认真细致的看了看自己,如画的眉眼是用春水勾勒的,一眨眼一弯眉都是泛出的温情:“丰小姐今日气色不错,伤口恢复的情况也比预想中的好得多,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痊愈了。”
丰云霏眨眨眼,表示感谢。
对方看懂了丰云霏的意思,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客气,接着突然从身后拿出了什么。
那是一朵花,纤细柔软的茎枝,蜷缩的嫩叶,连花瓣也是小小的,被对方托放在掌心,微微一用力就会被揉得粉碎。然而这样一朵花,刚一被淇奥拿出来,就将丰云霏完完全全的吸引了。它的颜色太美了,每一瓣花瓣都被沁透了阳光一样的金黄,不参杂半点杂色,充满了夏天的气息和能量。
淇奥将花伸到丰云霏眼前,轻声说道:“将石坡的花开了,满山坡都是黄灿灿的一片,看着就觉得心里欢喜,我想你整日躺在房里,如果能看到也会开心一些,所以我就带回来一朵。”淇奥俯身将花放在丰云霏枕边,“将石坡那,有成千上万朵这样的花,也就有了成千上万倍的美,只有我一个人看到,那该多可惜。”
金黄的花瓣在鲜红的血液的映衬下,似乎也变得更加的耀眼和炫丽。
“贸然前往挑战万煞宗万万不可,但独孤庄主所言也不无道理。”面对其他人各色各样又都是殷切的眼神,水镜剑派掌门白羽上轻敛眼睫,将那些人的影响都挡在外,用他那一张几十年都没有变过表情的脸,说出了让大部分人出乎意料的意见。
傲祁一拍手:“那是当然,如我所保证,攻打万煞宗受到的伤害并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只要各门派之间能遵守制定出来的计划默契配合。”
苏茶眼神坚定的看着傲祁点点头。
见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傲祁不在意地扬声一笑:“这也到用午膳的时间了,大家先散了吧,关于万煞宗这件事还请各位能够认真考虑。”
各门派负责人站起身,同傲祁打招呼后一个个离开。虽然还没有得到他们完全的支持,但有苏茶在其中劝解,再加上水镜剑派的掌门态度模糊,听他们的话已经有了松口。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傲祁方才豪情万丈仗义执言也从他脸上消失。刚同一众武林中人周旋完,傲祁并没有让侍女把午膳送来,而是匆匆走到书房。
书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傲祁巡视了一圈,走带书桌旁,手指在书桌下的一处一按,原本严丝合缝的桌面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块薄板缓缓抽开,露出下面淇奥最近的信件。
风云道的掌门非常幸运,他偶然得到的那个药方是真的,渡生魄婵卵也及时拿到,丰云霏喝了药以后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到今天已经能偶尔发出一两声呻吟,身上的血也没有当初流的那么多,不会再像前两日那样抓着淇奥的衣袖就不松手。
而风云道掌门在几日的接触下,也对千玥山庄庄主赞不绝口。
一开始掌门只不过是看在他手里有救命的东西才对他客气几分,但实际上北方三堂这种以武力论强弱是看不惯南方武林人唧唧歪歪曲曲折折的做法,打心眼里和南方武林人不对付的。然而不过是短短几日,掌门对傲祁的态度便有了完完全全的转变,说他既有着武人的铮铮铁骨一派豪气,同时又能举止得体温柔敦厚,就连自己病入膏肓的女儿偶尔发癔症,他也不急不恼,处理得妥妥当当。
连带风云道一同前来的一群弟子和手下,见了淇奥也多了三分服气。
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看完淇奥写的信,门外响起规矩的敲门声:“庄主。”
“进来。”傲祁拿着信没有收起来。
庄宁一走进书房第一眼就看到了傲祁手上的东西,他观察着傲祁脸上的表情,试图猜测傲祁此刻的心情:“庄主,铜矿出事了。”
事故发生的地段是矿洞里的采空区,那日工人正在采空区现场工作,突然数块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皆是数尺长宽有上百吨重。这些从矿洞顶部突然掉落的石头产生了天崩地裂的剧烈后果,不少工人都被砸成了重伤,所幸的是没有人员死亡。
这本只是一件普通的塌方事件,但是事情的发展不仅于此,慕修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赔偿给伤者的银两,双方也都协商妥当,谁知道突然传出来流言蜚语,说这一次事件是山神震怒降下来的惩罚,并且称在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夜晚都能听到奇怪的悲鸣声,当地的村民不肯再让开采继续下去,并且扬言要把他们给赶出去。
事情到此,慕修齐发现自己已经镇不住了,才匆匆忙忙和傲祁取得了联系。
“慕修齐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七日就能赶到,庄主您看是安排在庄内还是?”
“安排在城内的聚福客栈。”七日内庄里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处理清楚,再多一个麻烦怕惹出什么事端,还不如放在自己的客栈里。“戈乌那边有什么消息?”
“戈先生应该也是今日凌晨才接到消息,正要启程亲自去矿洞那里查勘。”庄宁看不出傲祁的意思,也能凭着直觉感受到他愈来愈阴沉的心情,只能尽可能把情况说清楚,“戈先生的那边的消息应该是通过从下往上一层层得知的,知道以后连同初拟的解决方案立即就发来了,但是因为慕修齐发出的更早,所以我这里先接到的也是慕修齐的。”
正说着寅冥就出现在了房间里,呈上给傲祁一封密信,行了个礼眨眼又消失了。信封上一笔随意的朱红,仿佛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也象征着这封相隔千里的信是如何马不停蹄的在一个日月轮换中送达到傲祁手里。
傲祁展开信扫了一遍,才看向自寅冥进来后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庄宁:“戈乌的确是今日丑时才收到的消息。”
庄宁正要微躬点头,就听见傲祁语气一变:“这么说来我倒成了最后一个得知这个消息的人了。”
“庄主!”庄宁自认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在商场上同别人尔虞我诈时什么样的人没交过手,却是第一次被简简单单一句话惊得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