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晚一战,严衡再不会认为这东西是负累,反过来请吴名多做几份,准备分给他的贴身侍卫。
吴名没有拒绝,但也没像给严衡做玉符时那样认真,只朝严衡又要了五条腰带,在每条腰带的前后左右四处缝了四块护身玉符便算了事。
把严衡重新武装完毕,吴名又给他补了几颗子弹,帮他把使用过的火铳保养了一次。
将七七八八的琐事全部处理干净,太阳也已西沉,吴名和严恒一起吃了顿晚餐,然后便背起严衡给他准备的一袋粮食和两只羊腿,起身出城。
趁着夜色,吴名摸进了城外一处灾民聚居的营地,把自己带回的粮食和羊腿交到营地头目的手中,让他派分给营中诸人。
这处营地的头目是吴名最看好的一个,能言善道,亦能聚拢人心,颇有当年陈某人的风采。只可惜,这人也和陈某人一样被出身限制了眼界,十有⑧九是成不了朱皇帝的。
当然,吴名也没真的想把他捧到一言九鼎的地步,不过是需要的时候利用一下,之后便路归路,桥归桥,两不相干。
转眼过了几日,咸阳城内波澜不惊,城外却是死气沉沉。
食物告罄的灾民已由一部分变成了大部分,再加上混乱肮脏的居住环境和不洁净的水源,很快就有人染上了恶疾,进而蔓延开来,成了疫病。
原本咸阳城内的朝廷也好,士族也罢,都对城外这群灾民摆出一副不闻不问的漠然姿态,疫情一爆发,城内诸人却立刻行动起来,只是这行动并非赈灾防疫,而是派人将尚能行走的灾民轰远,不能走的全部拖出去坑杀。
这里虽不是真正的秦王朝,但百姓的记忆却都滞留在秦王朝当中,因始皇帝当年的坑儒焚书之举,百姓对坑杀一事很是敏感。一看到官员带着兵卒在城外挖坑,部分敏感的灾民便直觉地惶恐起来。再等到官兵开始撵人抓人甚至直接杀人,灾民们立刻全慌了,有些胆小的更是就此崩溃,瘫倒在官兵的威慑之下,被周遭逃命的灾民活活踩踏而亡。
手无寸铁又毫无防备的灾民只能在哭天抢地的哀嚎中被驱赶出了营地,连最后仅存的一点家当都来不及收拾。
但官兵的人手也是有限的,与灾民相比,连一比一百的比例都达不到,更何况他们自己也怕染上瘟疫,只把灾民撵到上官指定的范围看管起来,等着另外的官员接手。
按秦朝的法律,擅离籍贯地是要问刑的,这些人至少也要被遣回原籍。但若是律法还能被执行,这些人也不会有机会离开原籍,跑到咸阳城外扎堆。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天灾可不会因为你是贵族你是官员你有钱你住的地方比别人好就放你一马。地震和海啸之后,受灾地区的官府已经不复存在,原本的官吏也死的死,逃的逃,哪还有能力控制灾民。还有官府的地方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想去管,放任一群灾民齐聚咸阳。部分官吏及其家属更是已经沦为灾民的一份子,连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都丢得一干二净,只能和普通百姓一起被驱赶,被埋葬。
不管这些人原本的身份是什么,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灾民。
咸阳城派官兵驱逐灾民的当日,吴名也混在灾民堆里,眼见着这些灾民已经彻底没了希望,他便准备煽动那几个头目,让他们鼓动灾民拼死一搏。
但吴名这边刚联络好初步的人手,还没来及做更细致的安排,一支血色大军便出现在咸阳城外。
吴名先是一愣,随即看到军队中迎风招展的楚字大旗。
楚军?!
不对,楚国早没了,这应该是楚地……
对了,项氏!
吴名定睛一看,果然在楚字旗的附近发现了项字大旗。
难道要重演秦末的楚汉之争?
吴名挠了挠下巴,饶有兴趣地看起了热闹。
这支军队起码有上万人,黑压压的脑袋,血红色的衣袍,看上去很是骇人。城上的驻军和城外的百姓都被吓得不轻,吴名却是不甚在意。他正想着该如何撬开城门呢,这支军队的到来却是帮他省了不少力气。有他们打头阵,灾民这边的损伤也能小上许多。
项氏的军队当然是来帮项氏的,而咸阳城内最最招牌的项氏莫过于咸阳宫中的太后。
显然,这支军队是来帮助项氏母子。
至少表面上定是如此,至于帮助之后是否会过河拆桥,取而代之,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城墙上的守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上司也显然没打算和太后项氏坐到一条船上同舟共济。一看到项氏的军队出现,立刻下令拉起护城河上的吊桥,将原本就只开了角门的城门彻底关闭。
即便是项氏的军队就地休整,并没表现出要进城的样子,只派出一名将官领着百人左右的小队到了护城河边,城上的守军也不肯放下吊桥打开城门让他们进入。
领头的将官费尽口舌,城上的守军也不予理会。将官身后的一名小将很快就没了耐心,弯弓搭箭,对着吊桥上的铁锁就是嗖嗖两箭。
但咸阳城也不是纸糊的,吊桥上的铁锁都是千锤百炼的精钢打造,哪是两箭就能射断,小将看似勇猛的行为最终只是沦为城墙上的笑柄。
不等那名小将再有什么动作,前面的将官已经一把将他按住,不许他再嚣张。
远处的吴名不由冷笑。
不同的时空,不变的项氏。
即使没了楚霸王,项氏霸道嚣张的习性也少不了传承。
161、一六一、逼宫 ...
见城门那边一时半会儿还磨叽不出结果,吴名转过身来,找到自己扶植的灾民头目,让他赶紧收拢人手,天一黑就往山里面躲,然后再商量对策。
“项氏一贯视百姓为尘土,若是让他们知道城外闹了疫病,定会将尔等全部坑杀。”吴名知道这群人肯定不会理解,直接把因由丢了出来,让他们自行抉择。
楚霸王项羽的“霸”性可不只是他自己独有的,事实上,整个楚地的民风便是如此,飞扬跋扈,桀骜不驯。彼时的中原各国称楚人为南蛮,项羽占领咸阳城后,亦被讥讽为沐猴而冠。按后世《楚史》的说法,“楚人被中原看成蛮夷,被蛮夷看成华夏。”而所谓蛮夷,就是无礼,更不讲理。
项氏虽非楚国皇族,楚人的狂傲却被他们彻彻底底地继承下来,从表皮到骨血,傲气和傲骨一概不缺。当惯了士族的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根本不在意下面人的死活,对百姓更是不屑一顾。刘邦起码还会用约法三章来收买民心,项羽叔侄却是光想着成就霸业,对霸业的由来和根基全然不作考虑。
后世不少人推崇项羽他叔,觉得项羽就是沾了他叔父的光才成就了西楚霸王的威名,却不知他叔父项梁亦是和项羽一样犯了“得志便猖狂”的毛病,在连胜秦军之后骄纵轻敌,结果被他以为必败的秦军反扑,这才兵败被杀。
楚汉之争的过程和结果与后世的国共之战极其相似,项羽率四十万楚军外加二十万降军却败给兵力不到十万的刘备,后世的飞机大炮也输给了小米□□。用孟子的话说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用后世的歌词来说叫“得民心者得天下”,用吴名的经验来说那就是跟人家混有肉吃,跟你混连饭都没得吃,谁还给你卖命啊?
某些人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他们分出去的蛋糕太少,受益者寥寥。而某些人之所以会嬴,却是因为他们能让绝大多数人都参与进来。哪怕很多人分到的蛋糕只有一口,更多人只能在旁边闻闻味道,那也可以被渲染为受益。用后世的话说叫利益均沾,重在参与。
但楚霸王和项氏家族的后代是不会承认这一点的。
一如此刻,他们只会铲除目标前面的障碍,绝不会花心思到灾民中间收买人心,倒是会因为灾民中蕴生的疫情而将其当作障碍之一,予以铲除。
吴名最讨厌无畏的牺牲,更何况他对这群灾民还有别的期望,容不得他人作践。但如今的吴名也早没了当年“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心气,他只做自己能做的,若是对方自己想作死,那他也绝不会出手阻拦。
好在这群灾民大多都被吓破了胆子,就算项氏的军队不出现,他们也会想法子出逃。
城门终究还是没开,项氏的军队也没有强行攻城,转回头,在刚被城内官兵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安营扎寨。
受他们的影响,被留在城外看守灾民的官兵完全是心不在焉,灾民尚未有所行动,他们便先一步没了踪影。
有了这些官兵的示范,原本还有三分犹疑的灾民也不由得生出了宁可信其有的心思。
当晚,绝大部分灾民就趁着夜色遁逃而去。
但这些人并没有走远,一来是没有那份体力,二来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而第三却是他们的头领已经在吴名的蛊惑下生了浑水摸鱼的心思,根本舍不得离开。
吴名并没有巧舌如簧的天赋,好在野心这东西也不需要用华丽的辞藻来培育,只需要将眼下的形势一板一眼地分析出来,再添上几句诸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烂大街陈词,野心的萌芽就会自动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