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孝拱了拱手对众人行礼道:“我知道大家心里担心害怕,怕八年前的水患之事重演,可是朝廷律法明确有定,府库库银一旦入库封存,除了定时查看和转运之时,不得擅自开封,就算许大人有心让众人查看,以安百姓之心,也不能违背律法,擅开府库。”
听到钱孝这话,在后堂听到这一切的聂长歌轻笑了下,道:“这回该我们大理寺出场了。”
在大堂上一直老神在在的卓逸风突然抬头,瞥了一眼房顶,别人听不到,但是他确实听得见那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靠近大堂,然后在那么密集的脚步声真正靠近时,归州府大堂的屋顶破了,一群身着大理寺官府的缇骑从天而降,带着一身的碎瓦落地,然后为首一人手拿公文,众人齐齐大声道:“有人举报归州城府库失窃,大理寺受理勘查,公文在此,开府验库,不得阻拦。”
卓逸风看着这些弄得这大堂一地瓦片的大理寺同僚们,想起他刚入大理寺时有一次好奇的问萧玉成他们为什么总要从屋顶落下来,其实瓦片挂的人挺疼的。
那时萧玉成是怎么回答的?
萧玉成一瞪眼,说:“你当我们不知道从屋顶上破顶落下来疼啊,可是每次官府审案大堂门口总是围着一堆老百姓,你让我们和老百姓挤着把他们扒开挤进来,那还有点儿官威没有?”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其实以前他们也这么干过,卓逸风私下打听过,当年令狐少卿刚升任大理寺卿,他手下的缇骑去查案,那时的大理寺威名不显,老百姓也不怎么认识大理寺的官服,大理寺命令不得向百姓动手,审案之时尽量不得扰民,缇骑从大堂外围观的老百姓旁挤进去,又不敢粗暴的动手,帽子都挤掉了,让周围人哄笑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还查个毛案啊。
所以,偷眼瞥了眼一脸铁青的许志方许太守,卓逸风心道:真不是大理寺太嚣张非要选择这么个打脸的方式来传公文,实在是教训下不得不尔的传统而已。
好吧,卓逸风心底里其实还是为了有人能治一治这个无能昏庸又没担当的太守的威风有点儿窃喜的。
许志方太守的脸色铁青,但是大理寺办案可以畅行无阻是当今圣上亲自下旨到各州府有过御令的,许志方可是不敢阻拦,但是现在的情况让他就这么答应……直说吧,这位许太守也不是多干净的人,多少也会有些贪的,虽然没到当年尹日升掏空府库的程度,但是府库里银子与账面上的还是有出入的,这种情况,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许志方不愿意打开府库让别人来查了。
就在许志方铁青着脸半响不做反应,而大理寺缇骑已经不耐烦准备再次宣读公文时,有一个声音大堂外传来,道:“大理寺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这份威风在国俌殿上的懿旨面前也是不是也还要继续逞下去?”
随着这声音传进屋中,一群排场比大理寺缇骑大得多,而且多是穿着老百姓看得懂的常规衙役官服的人出现在大堂外,这群人很有官威威吓着喊“让开!让开!”
因为这群衙役的人数实在很多,加上官威实在很大,来百姓不自觉就让出一条路来,这群人就这么威风凛凛的走进归州城大堂,衙役们隔开老百姓,后自觉转身让出路,后面迈步进来的人众人也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正是一身锦绣的李易甫。
李易甫扫了一眼堂中众人,最后落眼在来宣公文的大理寺缇骑身上,道:“国俌有令,从现在起,归州城府库一案,由我刑部接手。”
这话一出,大理寺众人脸色一变,许志方脸色更青了,钱孝始终不见喜怒,卓逸风脸色微变,而一直站在那里的尹日升,他从跪着变站起来,转过身来看着走进来的李易甫,目中微有疑惑之色。
这是尹日升第一次应对朝堂派系纷争对于他想做的事情的干扰,这个时候的他还有些天真有些迷惑甚至觉得有更多的势力更多人关注归州城的状况,也许是件好事。
而与此同时,在后堂听审的聂长歌在李易甫出现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而抱着剑听申的沈方良则是冷笑一声,道:“忙着内斗倒是很积极,就是不知道眼前这点儿正事还干不干的下去。”
第144章
后堂的聂长歌脸色不太好看了,而前堂的李易甫扫视众人一眼,道:“有人可有异议?”
所有人都没开口,其实也是没胆子开口,因为就是算消息再闭塞的人也知道,国俌杨秀业的独子已经被立为太子了,而当今圣上年纪渐老,最近有隐约传出有似乎有圣体不适的消息,这种情势下,谁敢得罪杨秀业?
众人都畏惧此时李易甫背后的杨秀业,但是却有一人,恩,不能说是不畏惧,而是他压根就不知道朝中局势的种种变化,此时便是这一年多来一直在归州城中做阶下囚的且消息比较闭塞的尹日升才可以说是完全无感了。
所以尹日升直接开口说:“既然刑部决议接手此案,那请李大人开府库验库银。”
所有人都不敢开口,只有尹日升开口说话,让李易甫不自觉的便将目光集中在了尹日升身上,随即李易甫便认出了尹日升,目中立刻划过一丝鄙夷之色,将目光转开,再次落在大理寺缇骑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许志方身上,李易甫心中暗自盘算:府库是要查的,只是许志方这人也不算干净,若是此时强逼开库验银,只怕会得罪许志方,不若先缓上一缓,也给许志方一个转缓的余地。
想到此处,李易甫开口道:“今日本官来的匆忙,验查库银之事,不急……”
他这话一出口,还未待说完,尹日升就急了,打断了李易甫的话,道:“李大人,马上就要到梅雨时节,梅雨一到,归州城的水位就会暴涨,更何况,如是库银当真被盗,可不是一日半日能够补充的,倒是修缮堤坝的事情可能就要耽误,如此情景,怎能不急?”
李易甫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在他看来,就尹日升这么个十足的败家子,还是流徒之犯,哪里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当即冷笑一声,道:“尹日升,朝廷的事情轮的到你一介囚徒来多嘴吗?”
尹日升此时满心赎罪之年,总想急的做点儿什么,便有几分不管不顾,听到李易甫这话,当下就高声反驳道:“道理就是道理,从我尹日升嘴里说出来只要有理,李大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李易甫被尹日升这很无礼的话弄得有几分火起,当即便立喝道:“来人!把这个流徒之犯给我抓起来!”
话刚说完,李易甫身边带来的刑部有司役便立声应命,当即便要动手把尹日升给抓起来,但是就此时,一个微带讥讽又有些冷然的声音传来,道:“李大人好大官威啊!”
这话音方落,一个人影突然出现众刑部有司衙役身前,手中长剑横档,作棍棒状灌注内力平推出去,剑不需出鞘,澎湃而暴涨的罡气已经将众衙役倒震出去,摔在地上。
李易甫看到眼前挡在尹日升面前的那熟悉的身影,一愣,但随即心中又一阵五味杂陈,来之前鬼书生张睿琪就对他说过,他来归州会遇到沈方良,但是真的遇到了,李易甫还是有些出神。
沈方良也好,靖平王世子李熙宁也好,严瑾也好,张献忠也好,对于李易甫而言都有些特别的意义,毕竟少年朋友,这些在他还是个正人君子时的朋友,总是与人生后面的那些利益纠葛的盟友,是有些不同的。
看着沈方良,李易甫没有因为沈方良挡在尹日升身前暴揍他带来的衙役的行为生气,因为李易甫知道他生气也没用,他自己是打不过沈方良的,加上身边的这些人也是打不过的,所以扫了眼站在那里面色冷然的盯着自己的沈方良,李易甫瞬时收敛了神色,很是自若的道:“本官觉得本官初来乍到,许多事情其实不用太急,不过既然此事事关重大,那就请大理寺与本官一起去查看府库好了。”
刚才李易甫抬出杨秀业压制大理寺夺取处置归州城内事务的权力,此时要去查勘府库却来着大理寺一起,分明是要有责任拉大理寺一起抗的意思。
大理寺缇骑脸色铁青,半响不语,但是忽地一个人出现在大堂中,轻声道:“好,既然李大人有心查勘府库,我们奉陪。”
看到聂长歌,李易甫脸色立刻变了,他以为自己来的已经够快够早了,但是此时他才知道,原来聂长歌比他到得还要早。
勉强压抑了下情绪,李易甫强自道:“原来是聂前辈,没想到您到得如此之早。”顿了下,李易甫接着道,“好,既然聂前辈您也同意查看府库,那么本官当然奉陪。”
聂长歌看着李易甫,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对坐在大堂首座上仿佛被人遗忘了的许志方,道:“许大人,请您开库验银吧。”
许志方此时手止不住的在抖,因为他知道当大理寺和国俌派来的特使都要求开库验查库银,他是挡不住的,所以尽管他在抖,在怕,却也没法阻挡,值得颤抖着对钱孝道:“钱主簿……去……去府库。”
钱孝很自然的点头行礼,道:“是,大人。”起身对这些突然出现在归州城的朝廷上官拱手施礼,道,“诸位大人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