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小周敲门进来,说何大人的下属正在门外等着他。顾庭芝有些惊讶,转头问小周何事,小周摇头说那人只指明要见他,其余的一概不说。顾庭芝打发了小周去将人带进来,又占了叶蓁好些便宜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顾庭芝并未见过院子里的人。那人一身劲装,神色冷漠,见了他抱拳以示礼数。这些年何舒月总会收罗各种幕僚,顾庭芝未见过的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但来找他的,这人绝对是第一个。
顾庭芝见他的眼神总往小周身上瞟,会意地转头对小周使了个眼色。小周立即退了下去。
如此,那人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顾庭芝,开口道:“泰州近日到处哀鸿遍野、满目疮痍,大人难道不知?”
顾庭芝惊讶地接过信,越看双手握的越紧。“你这信上所言,可是句句属实?”
那人点点头,“属下刚巧昨日从泰州回来。此番事情若被朝廷知晓,大人前途堪忧。大人与我家主子同坐一船,这件事属下理当告知。还望大人不要被小人蒙蔽,白白误了前程、性命。”
那人说完,未等顾庭芝回话,便离去了。
顾庭芝行色匆匆地穿过大半个府衙,阴着脸,一脚踢开了姚文生的房间。姚文生见他动怒,脸色更是难看,知道定然是发生大事了。忙起身道:“大人……”
顾庭芝将信扔在了他的文案上,“三日前,泰州遭暴雨,发生洪涝灾害,你竟不知会我!若不是何舒月的人刚好在那里,我岂不是一直要被你瞒着?”
姚文生捡起信,看了看,脸色发白,“下官并未收到任何有关泰州灾情的文书。”
顾庭芝道:“你未收到?”
“确实未收到!说也奇怪,赵同知明明在泰州,为何他与知州都没发公文来?发生洪涝,必然要赈灾的,莫不是洪涝不严重,所以他们才没有惊扰大人?”姚文生道,“不如下官去一趟泰州?”
“也好,你即刻前往。若灾情严重,嘱咐知州立即开仓赈粮。我随后就到!”
姚文生道:“是,我这就去。”
“文生,平日水利、河道的公文都是你来负责,近日连降暴雨,可还有其他地方发生洪涝?”
“没有。”
“那就好,你去吧。”
姚文生下去之后,顾庭芝打算跟叶蓁告个别,收拾一下,随即前往泰州的。哪知叶蓁非闹着要一起去。顾庭芝无奈,只得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大家都不冒泡了……
☆、赈灾
两人坐着马车就往泰州去了。
泰州在扬州的东南边,隶属扬州府管辖范围。马车从靠近泰州开始,顾庭芝的眉毛便没有再舒展开过。
路上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路人,个个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几人分食一块干粮,甚至有人沿路抢劫,因一个馒头就大打出手。叶蓁看着这些饥民
也是叹气不止。想到昨天夜里收到的黑衣人的信,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了泰州城,大街上随处可见食不果腹的饥民。顾庭芝面带怒色道:“这个知州真是胆大包天!受灾这般严重,竟不告知于我。”
叶蓁道:“眼下不是追查责任的时候,还是想想怎么赈灾吧。”
顾庭芝点点头,马车往前一路驶到衙门。
车停之后,顾庭芝撩起衣袍,屈身跳下马车,对车里的叶蓁伸出手,叶蓁握住他的手,下了车。
两人刚站好,姚文生、扬州同知贾鸿还有知州梁大人就一路小跑出来了。
顾庭芝一脸阴霾地跟着几人进了衙门,“受灾如何?”
“主要受灾地方在泰州的东南部,数百亩良田被洪水淹没,死伤近百人。受灾人数有五千余人。”姚文生道。
顾庭芝蹙眉道:“你们做了什么?”
姚文生道:“梁大人已经着人开仓放粮了。还在几条街上免费施粥和衣物。只是泰州的存粮不多,坚持不了几日。”
“梁大人,你尽快找到本地大户乡绅,租借他们宅院,来安置灾民,另外每个死者发银钱二两作为丧葬费用,凡是房屋倒塌无力修葺者,再发银钱五两。这笔钱先从泰州银库出,不够的由本官来补上。此事我走之前已经上报朝廷,不出七日,户部和工部即会拨款赈灾。文生,你即刻回去扬州,将钱粮运送过来。贾鸿,你与我一同前去勘灾。”顾庭芝顿了顿又道,“梁大人,家有老弱病残的要优先照顾。”
三人同答:“是!”
顾庭芝回头对叶蓁道:“蓁儿,你在衙门歇着,等我回来。”
叶蓁看看自己的腿,决定不拖累顾庭芝,顺从地点了点头。
等到晚上回来,顾庭芝饭都未吃急匆匆钻进书房,叶蓁端了盘糕点送进去。瞧见顾庭芝在奋笔疾书,叶蓁凑了过去:“怎样?”
顾庭芝笔锋未停,“虽不是什么大的灾情,但民众受灾容易产生□□、增加犯罪,还是不容小觑。我需将受灾地域,人数,详情都上报朝廷。”
叶蓁坐在一边并不打扰他。待他写完,将折子交给信差,连夜送走之后,叶蓁才递上糕点,“累了一天,你米粒未进,吃点东西吧。”
顾庭芝张开嘴,含笑看着叶蓁。
叶蓁暗骂一声,才不甘愿地抬手将点心送到顾庭芝的嘴边。哪知顾庭芝不仅一口吃下了点心,还含住了他的手指,柔软湿热的舌尖轻轻挑|逗着。叶蓁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间窜遍全身,他的身上甚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连忙抽出手指,连带着听见“滋”的一声,顾庭芝笑道:“味道不错。”叶蓁瞪了他一眼。这一眼在顾庭芝看来,却是带着娇嗔的。他抓住叶蓁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之后,才恋恋不舍道:“蓁儿,你先去睡吧。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
叶蓁早就想逃走了,只是碍于没有借口。听顾庭芝这么一说,他立即起身,干脆道:“好。”
叶蓁离开后,顾庭芝跟着出了房门,去了梁大人的会客室,彼时梁大人和贾鸿都在等着他。
顾庭芝道:“梁大人,此番泰州受灾,好在不甚严重。不知你有何打算?”
梁大人支支吾吾了几句,也没说出个所以然。顾庭芝不耐道:“除了安置灾民,还要组织他们自救,修筑排水渠道,免除受灾民众的赋税徭役。”
“这减免赋税……下官做不了主。”
“这个主,本官替你做了。有事我会担着,切莫使百姓因灾生恶。”
顾庭芝摊开勘察绘制的地图,修长的手指在图上点了几处,对梁大人道:“这几处未修渠堰,每逢暴雨时节,小灾不断,造成粮食减产,百姓生活困顿。既然贾鸿在,修筑水利工事就交由他来处理。”
贾鸿点点头,“是。”
“若有盗寇流匪趁机抢掠,抓住一律严惩不贷!”
“是。”
“生病的灾民,要无偿为他们找大夫治病。”
“是。”
……
正事交代的差不多了,顾庭芝这才询问起此番受灾,隐瞒不报的因由。哪知梁大人连连摇头,“下官哪儿敢知情不报?当天就往扬州递了文书,这文书还是贾大人写的。不信,大人可以问问贾大人。”
顾庭芝偏头以眼神询问贾鸿,贾鸿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我等还在奇怪,为何三天了,大人才派人过来。”
顾庭芝眼神一凝,问道:“送信的官差呢?”
梁大人立即嘱咐衙役将信差带来。结果衙役寻了一圈也没寻到人。梁大人道:“这几日为了赈灾,我忙的焦头烂额,还真没注意这信差竟没有回来。莫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意外?下官这就派人沿路查询。”
“也罢。你且查吧。”
第二日,姚文生带着钱粮,连夜赶来泰州。
顾庭芝着人将东西分发下去,忙了一整天,到晚上才得空歇息。叶蓁一边给他揉肩,一边笑道:“想不到顾大人这般爱民如子。这下泰州的百姓该好生感激你了。”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不需要他们感激。”顾庭芝拉过叶蓁的手臂,让叶蓁倚在他的怀里,“蓁儿,你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么?”
叶蓁懒得回答他的话,换了个话头,“说起赈灾,除了灾后重建,安抚民众,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有事可做,能自食其力。今年的粮食算是颗粒无收了,赈灾的银两哪够灾民过一年?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所谓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说呢?”
“你说的对!只是这有事可做……又是什么事?”
叶蓁道:“比如衙门要修缮什么建筑,搞什么活动,总需要人手的……”
顾庭芝偏头想了想,眼神放光,“蓁儿,你实在太聪明了!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说着双手捧着叶蓁的脸,连亲了几口。
叶蓁却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顾庭芝立即找到梁大人,询问最近泰州可有工事要做。
梁大人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莫说没有,就是有,眼下这种状况,岂能大兴土木?还不得被百姓的口水给淹死?
顾庭芝皱眉道:“梁大人,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皇上曾将泰州的一块地封赏给了静王,而且这块地就在太后的故乡,不知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