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何舒月拉着顾庭芝去了书房,叶蓁和文卿留在花厅品茶。
“文卿,你怎么会跟何舒月在一起?”
文卿低头道:“我在苏州遇到他,他说能想办法劝顾庭芝放了你。我当时也无处可去,就跟着他来京师了。”
叶蓁咬了咬唇,忍了几番才问道:“你在何府过的好不好?何舒月……他有没有欺负你?”叶蓁说“欺负”这两个字的时候,说的很轻,几乎只是带过,不细听甚至听不出来。文卿却浑身一震,抬头望着叶蓁,直到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异样,才放下心来,“没有。”
“那就好。”
文卿对于自身并不想多谈,开口道:“听何舒月说,你爹已经回了扬州了,你又怎么会和顾庭芝在一起?你不是很恨他么?”
叶蓁不知道顾庭芝到底惹到了谁,但他知道那人一定大有来头,他不想让文卿卷进来,所以含糊其辞地说了个原因。文卿向来聪慧,自然知道他不想说,也不再多问。既然叶蓁已经平安,他就心满意足了。
“你这番来京师,是想去见你哥吗?”
“不仅要见我哥,也想来找你。看到你没有受欺负,我也放心了。我哥……不知道静王府的人允不允许我见他。”提起叶扶苏,叶蓁就像霜打的茄子,没了精神。
文卿安慰道:“静王不会这么不通人情的。更何况,还有顾庭芝和何舒月在,要见一面,应是没有多大问题。”
叶蓁点头,“但愿如此。文卿,我回扬州时,你跟我一起走吧!”
文卿的眼眸宛如夜空的星星闪亮起来,只是一瞬又暗了下去,“我暂时不回扬州了。何舒月说他会在京师帮我找个好些的活计,毕竟京师繁华一些,达官显贵数不胜数,总有些人会需要琴师,留在这里,我也能多挣些钱。”
“可是……”叶蓁一时有些拿不准那个黑衣人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若说何舒月别有所图,凭他的官位,又何必会这般低声下气?若说他没有异心,又怎会同意出手帮助文卿?
“别可是了。我在这里挺好的,你也瞧见了。眼下有精力,还是想着怎么救你哥出来吧。”
“嗯。”
☆、夜游
何舒月拉着顾庭芝出了堂屋,顾庭芝便甩开他的手,“拉扯什么?有话直说。”
“你以为我爱拉你啊?”何舒月不满地嘟囔一声,“你跟叶蓁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我以为的那样吧?”
顾庭芝挑眉,斜了他一眼,“你以为的哪样?”
“飞卿,你……”
“你想问是否真是断袖?”
何舒月连忙点点头,一双乌黑的眼珠紧紧盯着他。
“是。”
何舒月呆住。
顾庭芝是断袖,这怎么可能?他明明之前喜欢陈漪,喜欢到眼里再装不下任何人的。“怎么会……”
“怎么不会?”
何舒月的精神受到不小的冲击,缓了很久才接受这件事,“没想到你竟也喜欢男人。不过我俩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对我动心……”
顾庭芝哼了一声,“在叶蓁之前,我喜欢的是女人。你不必为此感到受伤。”
“……”
两人走到西边的角厅坐下,何舒月道:“你那样折磨叶蓁,他有什么理由会爱上你?”
顾庭芝的眼神一凝,脸色瞬间有些复杂。说起这个,他其实也隐隐担忧过。毕竟,他对叶蓁太狠了些,当初仅因为家丁的一顿毒打,他就如此记恨叶蓁,叶蓁怎会轻易原谅他,还爱上他?这样一路相处下来,他确实感受到叶蓁心里有怨,但却很快又被他的行为给迷惑了。经何舒月这么一问,连他自己都不再确定叶蓁是否真的爱他。
可若叶蓁不爱,他这么做的理由又是什么?
午后日光充盈,照的整个院落亮堂堂一片,阳光经过对面琉璃瓦的折射,甚至有些刺眼。顾庭芝的眼里却有着与此景极不相符的暗淡。
见他蹙眉沉思,久久不答,何舒月问道:“你在想什么?”
顾庭芝扭头,看了他一眼,“在想叶蓁会不会是想起了以前的事。他喜欢的本就是我,再爱上我也没什么不可能吧?”
“你会爱上这样对你的人?他又不是受虐狂。”何舒月扶额,盯着顾庭芝的侧脸看了很久,直到顾庭芝不悦地与他对视,他才收回目光,干笑一声,“想当年共赴琼林宴,满朝文武百官,多少人为你的风采折服。若他也贪念你的美色,爱上你也不是不可能。”
“……”顾庭芝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我来找你是有正事的。叶蓁想见叶扶苏。”
“见叶扶苏啊——”何舒月拖长了声音,“你带着他去登门拜访王爷不就行了么?”
“我跟他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你又不是不知道。贸然前去,他未必会见。”
何舒月拍拍顾庭芝的肩,“既如此,就交给我吧。”
“听说静王男宠很多?”顾庭芝突地问了一句。
何舒月笑道:“看来你这次为了应付他,没少打听他的消息。实话跟你说吧,王爷一个男宠都没有。即便有,也只是挂着名号,养个闲人罢了。”
顾庭芝微愕道:“他不好男风?”
“王爷对女人毫无感觉。不过,他也不会对男人动心。”瞧见顾庭芝的神色,何舒月笑道,“王爷深得先皇宠爱,几次赐婚,王妃俱是朝中举重若轻的大臣、将军之女,先皇的用心再明白不过。可这些王妃偏都是新婚当夜莫名被杀,聪明如王爷,怎会不知是谁干的?他原本拒绝过先皇的赐婚,却依旧被迫前后娶了三位王妃。就在先皇决定立他为太子时,王爷跟先皇密谈一夜,第二日诏书下来,改立皇上为太子,王爷虽是长子,一来为人淡泊,无心皇位,二来因是断袖,无法为皇室留下龙脉,皇上才能因此登上大宝。偏生皇上为人多猜忌,一直不相信王爷,王爷怕再连累无辜,这些年总是洁身自好,鲜少与人交往。连朋友都没有。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叶扶苏会被怎样。”
静王一直深入简出,连上朝都极少,顾庭芝不知道这一段秘史,也无可厚非。听得何舒月的这番言辞,他叹了声气,也放下心来。听说静王到处网罗长相俊美的男子,他就开始为叶扶苏担心。若叶扶苏被静王侮辱,叶蓁一定不会原谅他。
何舒月接着道:“我曾在苏州与王爷偶遇,有幸与他一同出游过,因兴趣相投,偶尔会去王府坐坐,与王爷小酌几杯。一会儿我便去一趟王府。将此事说与他听,明日你和叶蓁便可前去。”
“如此甚好!”
眼看着天晚了,叶蓁却不肯离开,文卿也不愿他走,两人从见面就一直腻在一起。先是品茶、聊天,接着文卿取出了许久未弹的七弦琴,为叶蓁奏了几曲。何舒月站在他的院外,感叹道:“早闻文卿琴技超绝,却从未听他抚过琴。今日难得头一回听,却是沾了叶蓁的光。”他转身对顾庭芝道,“你该知道文卿对叶蓁的心思吧?”
顾庭芝点了点头,“知道。”
何舒月瞪他,“知道,你还放心让他俩在一起?”
顾庭芝慢悠悠道:“叶蓁不知道。以文卿的性子,定然也不会说,你在担心什么?”
何舒月一想也是,颇有些不甘道:“我待他如此用心,他却丝毫不领半分情……”
“文卿看似温和,实则固执,认死理,你有得苦头吃了。”顾庭芝拍拍他的肩,“我只有四个字送你,滴水穿石。”
何舒月看了看他,感慨道:“真是不公平!凭什么你就能手到擒来,我就要历经千辛万苦?”
“少在这怨天尤人,去叫人准备晚饭吧!今晚我和叶蓁都要留宿在你府里了。”顾庭芝抛下这句话,朝着何舒月的书房去了。
虽嘴上说不用担心,但见叶蓁与文卿那般亲密,顾庭芝的心里还是相当憋闷的。
晚饭后,四人一起出门逛夜市。
眼下已是八月初,到了晚上,暑气渐渐散去,丝般柔软的夜风轻拂着脸颊,发丝。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各家铺子的吆喝买卖声,不绝于耳。偶有一两个微醺的客人总酒楼里歪歪扭扭地走出来。或有几个黄口小儿相互嬉戏打闹,在行人中钻来钻去。更有接踵而过的二八女子见到四人羞涩地低下头,用眼角的余光瞟向他们。
何舒月每次皆大方地抬头与人对视,或抱之以微笑,惹的那些女子个个满脸红晕,忙以手帕遮面,心头鹿撞又留恋不舍地离去。
文卿着实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加快步子。眼见他要追上叶蓁了,何舒月也脚下生风,与他并肩而行,开始侃侃而谈。文卿被他烦的不行,最后狠瞪了何舒月一眼,对叶蓁道:“我带你去走走吧?”
叶蓁点点头,顾庭芝却走到他面前,蹲身握住他的手,附耳道:“蓁儿,早点回来,我在这等你。”
叶蓁应了声好。
何舒月却在顾庭芝叫出“蓁儿”时,就发现文卿浑身僵住了般,一动不动,虽是在夜里,他却面如死灰。文卿抬眸深深看了顾庭芝一眼,顾庭芝回望过去。电光火石间,文卿已从那双眼里读懂了一切。脚下似有千斤重,抬起脚却虚浮的似乎随时就能跌倒。他失神地朝前走去,脚下一空,原以为要在顾庭芝的面前,跌的狼狈不堪了,却不想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