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茗妃那边早早传人来了。”
“哦。”现任玄乐没反应过来,正皱眉看着桌上白瓷碟子发呆,静默半响抬头,“啊?”
“茗妃。”季饷眸光闪了闪,果然,皇帝有点不对劲。不是错觉。
玄乐反应过来,拍了下大腿。
“啊,她,啊……”玄乐记忆里的茗妃是个温婉贤淑,笑起来娇俏可爱的女子。她喜欢穿粉黄色的长裙,喜欢戴玄乐皇帝送她的那只鸳鸯簪。
前任玄乐待她很好,从平日的赏赐来看够得上宠妃二字,可眼下的长孙玄乐却微微为难。
去吗?可他对茗妃并无感情,也做不到趁人之危——在他的想法里,自己并不是真的玄乐,那么玄乐的妻子也并不是自己的妻子。若假装不知与对方来往接触……自己岂非成了小人?
可若不去,对方会怎么想?
玄乐揉了揉眉,最终心里叹息一声:不管真玄乐现在如何了,在他这里就当做是死了。既然死了,他的后宫他的美人……便都只能委屈了。
“不去了。”玄乐道:“先养身子要紧。”
季饷面露诧异之色,却没影响他立即传话下去。等再回来,就见玄乐让两个丫头将宫灯往镜子前凑,他自己则坐在凳上盯着那面镜子。
季饷走过去,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皇帝。确定不是镜子出了问题,而是皇帝在看自己的容貌,便误以为是因着鼻子之故,恐怕是担心破相吧。
“皇上放心。”季饷道:“太医早已看过,这药敷过两天便好了。”
玄乐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却依然盯着镜子看。
他当然不是在看鼻子,除了那稍微有些碍眼的纱布,其余的五官略模糊地展现在铜镜中。不愧是除了皮囊便再无优点的玄乐皇帝,这张脸可真是不错。
柳眉细目,鼻梁高挺,薄唇虽毫无血色却更显惊艳。面色即使在灯火下也显得惨淡无光,眼下明明带着阴影,却莫名有几分诱人的慵懒。
还未彻底长开的容貌,身形消瘦,看着不似男子汉的英武,倒是有些脂粉气。
玄乐嘴巴里啧了一声,眉间一蹙,一边眉毛挑起。霎时,那镜中人的神态间便起了微妙变化,眼眸中少了几分漫不经心,扯起的嘴角显出无奈。那原本独特的气质不再颓然褪色,而是突然生龙活虎,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突然活了过来。
“从明天开始。”玄乐转过身,不再看镜子,“除三餐外再加一餐,还有明日把国相爷叫来,我要选个师父习武。”
旁边宫女登时瞪大眼,季饷也有点摸不着北,嘴里习惯性地应了,却还站在原地愣愣看着玄乐。
“今儿个不早了,都下去吧,哦,记得加强宫内守卫。”玄乐起身,捏了捏手臂和肚子,咕哝,“太瘦了。”
季饷:“……”
季饷招呼下人退下,换守到寝宫外室。
玄乐脱了鞋子躺在床上想:虞子文虽然不会放过自己,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现了吧?好歹事情都说破了,玄乐再蠢,也该有点防范之心了。
可很显然,有些事有些人是说不得的。
当天深夜,相爷府起火,等禁军赶到时,大宅里一百五十口丫鬟小厮包括厨房老妈子统统死了个干净。
横陈的尸体里并没有发现顾家人的踪迹,众人找了一夜,最终得出结论:国相爷全家失踪了。
天还不亮,珞妃便带着贴身丫头在水殃宫外跪着嚎啕大哭。玄乐昨夜睡到一半就被叫起来了,水殃宫大殿里站着季饷,禁军左副右副和六部尚书。
玄乐坐在王座上,远处是若隐若现的女人哭声,殿内,却是鸦雀无声。
“找不到?”玄乐咬牙切齿,“你倒是给我说说,十几个大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禁军左副汗如雨下,他从未被皇上如此大声地责备过,别说责备了,平日皇上声音小如鸡崽儿,基本都是国相爷和季饷在“传话”。
左副跪在地上,“臣……无能。”
玄乐拍了一下大腿,“我听你这些屁话!”
左副一抖,其他人则诧异看上王座上的人——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皇上?
季饷道:“皇上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不管其他人说什么,季饷的重点永远在皇上身上。几位尚书眼里露出不屑,显而易见的将季饷划归进马屁精行列。
玄乐无心研究他们的表情,他是真的生气了。
玄国自前两朝就开始走下坡路,民生经济统统出现问题,这里头不乏官官相护,官员私自经营商铺,靠着后台关系打压普通百姓。
垄断一方势力的人越来越多,皇帝却不管事,成天饮酒作乐,只顾与美人你侬我侬。
说来也是太久没打仗了,这两代皇帝从未上过战场不说,连起码的危机感也没有。大臣结党营私,又将美人往宫里送来寄希望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买卖官职现象络绎不绝,地方灾害无人上报,玄国就像一颗长满了蛀虫的老树,浑身上下满是疮痍,奄奄一息。
第七代皇帝长孙玄乐不用说,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幸而还有一个国相爷撑腰,哪怕这个国相爷不安好心,却是为了自己的声誉早些时候很是做了不少好事。
皇帝依附于他,只要不用上学堂,什么事都照办。近几年国内才稍微太平了一些。
现任玄乐毕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外行人,让他来瞎指挥就跟摸着石头过河无甚区别。玄乐这点自知之明还有,所以哪怕国相爷顾长晟不是个好东西,他也打算暂时靠着国相爷一点点学习和接手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再慢慢想办法夺回皇帝的权利,却没想到晴天一个霹雳,上好的便宜老师就这么没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谁在外面嚎啊!”玄乐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门外。
季饷道:“回皇上,是珞妃。”
珞妃?
玄乐正茫然一个妃子天还没亮跑到自己门口来嚎什么丧,随后反应过来了,这还真是来嚎丧的。
珞妃本命顾璎珞,这可不是为她爹来嚎丧的么!
“让她先下去。”玄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他最怕应付女人!
“不如让茗妃陪陪她吧,两个妇人家也好说些体己话。”一直站在旁边不吭声的雷泉此时发话了,玄乐想起来,茗妃是雷泉的闺女。
这时候提起茗妃,什么意思呢?
玄乐挥挥手,“去叫茗妃来。”
季饷领旨去了,玄乐转头看向雷泉,“雷将军对此事有何想法?”
“……平白无故的,臣想不出原因来。哪怕是有再大的仇,何至于下手如此绝情?更不会一点线索没留下。”
“周围百姓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等发现不对时国相爷府已经被大火包围了。”禁军右副道:“皇上,这恐怕……不简单。”
我需要你告诉我?这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吗!
玄乐坐进椅子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能做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不留丝毫线索干净利落……除了虞子文还能有谁?
他们前一天是怎么进皇宫的他不知道,后来晕过去了,对方怎么走得也不知道。这样一群人来去匆匆,像进自家门一样随便,他又不确定这事应该告诉谁,万一引起乱子他又该怎么收拾?于是只能疑神疑鬼地安慰自己对方暂时不会胡来,可还没等他想到应对的办法,对方就放大招了。
玄乐没那么多心眼,他生前就是个普通21世纪小老百姓,现代社会里哪怕再多阴谋阳谋的小心眼儿,放到眼下也是屁都不算一个。他知道虞子文还会找自己,却不会下杀手,因为对方还需要自己。
既然没有生命危险,就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想到来了场滔天洪水,对方是不朝自己下手,却朝玄国的主心骨之一下手了。
不得不说,自己还是嫩了些,而虞子文这一手棋差点让自己丢盔弃甲。转眼间对方的先手棋盘上自己不仅没能防守到一星半点,一个眨眼愣神,一片棋子儿就全空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么么哒~~
☆、第四章
第四章【虞国来信】
长孙玄乐絮絮叨叨。
“堂堂国相爷府啊,说没就没了,这还是在京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你们听听,能看吗?”
众人:“……”
抱歉,他们实在不知道用听的要怎么看。
玄乐继续絮叨,“我这个当皇帝的不上心,你们也不上心吗?谁来告诉我,昨儿个国相爷娶媳妇儿的时候,你们人在哪里呢?没去喝喜酒?骗鬼呢?”
众人:“……”
玄乐道:“一个个就知道喝酒了是吧?身边多了哪些人,有没有可疑面容我估计也不用问了。”
众人顿时面色难堪,尤其禁军左副和右副更是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去。
不是他们太没警戒心,而是国相爷声望太高,谁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兵部尚书雷泉却听出了弦外音,拱手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玄乐叹气:“一百几十口人死得悄无声息,可能吗?难不成他们都站在原地等着被杀?这是玩的哪门子游戏?我们都是木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