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在一边乖巧了好一会儿,终于觉得时间对了,就笑嘻嘻趴到宫阿爹膝头,举着一个素白竹纹的荷包给他看:
“方才那个阿兄给的,缀在帕子上一道抛过来的,里头有可好玩儿的小鱼儿哩!”
宫阿爹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却居然是四条银鱼儿,一条足有他尾指粗细,怕都不只一两重哩!
这四条鱼儿合起来至少四五两,他家大哥儿这几个月忽然变得格外能干起来,但认真算算,这些日子打的野物种出来的粮食,除了留够口粮再打打牙祭,攒出来的都还没有十两哩!
结果那小汉子不过不巧扬了大哥儿点子泥灰,虽然看着大哥儿方才那狼狈模样也怪让人心疼的,到底只是吹吹眼睛呛咳几声的事儿,怎么就值这么多银子哩?
宫阿爹深觉不安,可那小汉子一人一马早跑没了,有心将东西还回去都没地儿找的,心下就越发忐忑起来。
宫且楦终于品味够了“茶水”,凝目仔细打量一番那灰溜溜的帕子,又着重看了一回那荷包,再转头看那四条成色再好也不过四五两纹银的小鱼,笑着摇头:
“十一郎果然是个老实人。”
宫十二抿了抿唇,觉得自己糊一脸马粪就换这么点儿小东西简直亏死,但看宫阿爹那样子,也只得开口安慰:
“看他那方向不定是往小王村的,回头要是遇上了,将银子还他就是。”
又道:
“庄稼也收拾妥当了,过几日我进山去,多打几只野物,给阿爹阿弟打比这大得多的鱼儿玩。”
到底把宫阿爹逗笑了:
“阿爹都多大了,还玩哩?就是栓子,也不能这般玩。”
又道:“山里也不是好进的,你只好好儿的,别再攀高爬低的吓人,阿爹就欢喜了。”
后头那一句,说的却是宫十二那晚从程家村回来时干的好事,宫十二自己故事说得最热闹的时候也没忘了刻意回避,可惜偏不记得和里正套好词儿,宫阿爹隔天就听说了消息,心里哪有不担心的?
不过是因为正好遇上程继宗,不,程遗一度病危又好转,小栓子回家后说了好些中暑的危险,宫阿爹又没亲眼看着宫十二如何从绳索上走回来,也还没能十分意识到其中惊险处,才不至于将宫十二心肝儿肉地拘起来。
只不过对了景儿总要念叨几句,宫十二知道是自己行事不周,又感念宫阿爹一片慈心,也不嫌他唠叨,挤挤眼色让小栓子过去撒痴讨好儿,果然不一会儿就让宫阿爹将心思尽数移到回头卖了绣品,该去购置什么样东西上头。
宫十二方松了口气,悄悄儿往左边靠了靠,就是看着宫阿爹将那脏兮兮的帕子连着荷包银鱼儿收起来,也只是嘴巴微微动了两下,终归没跳出来反对。
宫且楦眯了眯眼睛,决定要让自家夫郎并家里头的几个儿郎小孙儿的,好好和十一郎处处关系才是。
又过了不多时,便进了这永乐镇。
小栓子约莫也是第一回来镇上,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就连路边一株还不如自家屋檐下的野草精神的小玩意,他也能好奇看几眼。
宫阿爹也高兴,因宫十二看得严,他这几个月几乎就没能插手上地里的事儿,但打小儿勤快的庄户哥儿,哪里能享受得来宫十二与他形容的“慢慢吃点点心,纳纳凉,些个晌,实在睡不着就逗鸡哥儿玩一会”那种悠闲米虫生活?
他就是还有阿爹宠着的时候,又或者还有夫婿护着的那几年,也都没那么娇贵过哩!
少不得就格外精细地做了好些个帕子荷包之类的,今儿一气都带了来,足足换了六两三分银子!
往年两三年都未必能绣出这么多银钱哩!
宫且楦看看这给四五两纹银就能吓一跳,那样子荷包却能随意扯来装用的十一郎,心里也是挺乐呵的。
或许是心情好事情也格外顺利,县里的主薄刚好要从镇上老家回县城去,却在路上先认出宫待蕴来,打了招呼发现宫且楦也在,又闻说他要些邸报瞧瞧,也十分爽快应下:
“要是急着用,回头让人到县上取,要是不着急,下回休沐我也还要回家,到时候给老兄送去?我可惦记着你那儿的好茶。”
宫且楦就越发高兴了。
只有宫十二不乐呵。
在镇上居然找不到一家像样的洗漱,勉强一家车脚店,宫十二单站在外头闻着那格外浓烈的牲畜味儿就顶不住。
——这见鬼的永乐镇!
宫十二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再踏上这地方半步,也觉得那白衣小子绝对是他再也不想回忆起来的噩梦。
却没想到,过不了过久,他就要巴巴儿跑来这镇上;
而那白衣小子,也将是他很久很久以后,都珍重万分的宝物。
☆、奋起
宫十二永乐镇那一行,不说日后,其实在当日也不是全无收获的。
例如在宫阿爹买布匹丝线的时候,就发现了此处不说棉布,连棉花也无,冬日保暖的衣物,或者动物皮毛,或者丝绵之类,更甚者,打不过野物又穿不起丝绵的,竟是只能用些芦花填充衣料——
可芦花又哪里是能御寒的?
宫阿爹说起这些,神色还颇感动:
“亏得族里照顾,每年都能发放足够我们爹仨做一身衣裳、两床被子的丝绵来。”
那丝绵乃是蚕丝制成的绵絮,因蚕茧表面的乱丝加工便可成,论价格倒不像丝绢那般贵重,可一只蚕茧才能多少乱丝?一件衣裳又要多少绵絮?
更何况那丝绵还不比棉花,棉花是用老之后,晒一晒弹一弹,不说绵软如初,也还能多少恢复个五六分,丝绵却是弹不得晒无用又易霉烂,往往上一年秋冬的丝绵,用到下一年春都不怎么保暖了。
对于弄不到猎物皮毛的人家来说,这每年的丝绵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万幸宫氏对族里孤寡老弱的照顾素有定例,宫阿爹说起来是真心感激的。
小栓子就有些闷闷:“可阿爹也还是生冻疮……”
宫阿爹嘴巴动了动,脸上有些郁郁,只到底不肯说他原家爹舅家的不好,唯有摸摸小栓子的头:“就那点点冻疮,每年冬日里头连手指脚趾都冻掉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呢!”
可他不说,小栓子却已经不是完全不晓事的小婴孩:
“阿爹原本可以穿得暖暖和和的,要不是外舅公硬是要走了四两去……”
话说到这里,宫十二看着系统君提供的物件里头,那不过区区一百JJ点就能换小半袋的棉花种子,并不是不心动的。
可再仔细一看,三十厘米高的棉树要五千JJ点一棵,棉花种植技术要五万,棉花去籽弹絮等等加工技巧合起来足要二十万!
还有什么棉花纺线的技巧,什么棉布纺织的机器……
林林总总算起来,真要靠自己种植到做出一件棉絮填充、棉布做面的棉衣,差不多也要一百万JJ点!
都够开启一次任意门了!
#论知识果然是最了不得的财富!#
宫十二虽不至于懊恼自己没有追随曾经荧幕男神的脚步去学纺织,但也总算了解了,为什么Y国排名第八的利兹大学,必须得有纺织系那么高大上的专业了!
果然天朝老话说得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生活处处是学问哪!
再翻一翻支线任务——也就是宫十二相当敷衍的那个读书任务——所能获得的换取物品机会,宫十二默了。
一百万JJ点才能搞掂的棉衣,却是只要他将最初赠送的那三本书背下来就能白得一百套!
当然若是想要从棉花种子到棉衣的过程,则要求宫十二在背诵之余还要能够精确理解那三本书里头的典故含义,并将那三本书传授给至少十个人——那十个人也要能够背诵且理解书中典故含义,若是只单纯通读则要一百人……
可相对于一百万JJ点来说,这个要求简直低得让宫十二想哭好吗!
#从来没有一次如现在这般书到用时方恨少!#
宫十二决定必须好好读书,还要以点带面,带动陶弃栓子柱子锁头并大伯家的十三哥儿十五哥儿和小叔家的十七哥儿,嗯,阿爹伯爹叔爹也可以凑数!
握爪,为了这次冬天能穿得上棉衣,为了自己走了以后阿爹栓子他们还能长长久久有棉衣穿,拼了!
宫十二燃烧起了前所未有的学习热情。
然后他就惊喜地发现,体质得增加,除了能让他视力听力嗅觉等等也随之增加之外,他的记忆力仿佛也好了不少,不说过目不忘吧,但要是能坐得住,一口气读个一二千字,大约读三遍就能背得下来。
而那三本书,虽然内中典故有所不同,却也与《三字经》、《增广贤文》、《声律启蒙》极相似,算起来总字数不过万,背诵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一二千而已,竟是一二日功夫就能背得完的。
前提是能坐得住。
宫十二之前只读了半本《三字经》,认了七八百字,确保自己不只能认得出宫阿爷屋里那幅字,连宫阿父留下来的几本书也能大致翻看明白之后,就懒得再读。
如今重拾书本,又有十分惊喜的记忆力在,宫十二自忖能为过冬的棉衣连续奋斗三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