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风眨眨眼,无害道:“你放心,再过一炷香他就能……”
“醒过来”三个字被冒风吞了回去。因为薛孟庭臂弯里的冷峻青年已经睁开了双眼,冷冷地注视着他。
冒风:“!!”不敢相信,这可是尚魁说的时间。
好吧,毕竟对象是承影剑,勉强能接受。
叶钧只扫了一眼冒风,便移开视线看向薛孟庭,嘴唇翕动了一下。
薛孟庭没听清,忙凑过去,还没开口便被几个小洁净术砸了满脸。
“脏。”这下听清了。
薛孟庭呆了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冒风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只好重重咳了一声挽回两人注意力:“叶仙师,你和你师兄的感情很好嘛。”
叶钧看了看他,薛孟庭心中一紧,便听得冒风慢悠悠地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刚你师兄拼上你的性命来除我呢。”
这话是明晃晃的挑拨,却说的是事实,飞景剑可都已经贴上叶钧的胸口了。冒风弯着双眼问薛孟庭:“先别急着解释,我说的是也不是?”
薛孟庭皱了皱眉,叶钧神色不变,道:“很好。”
简略的两个字,却明显是对薛孟庭说的。
冒风皱了皱鼻子,不再说话。
薛孟庭摸了摸鼻子,心情十分舒畅,道:“我自有我的分寸,叶师弟明白得很。你拿这个说事,拖延不了时间。”他刚才貌似出手狠辣,其实早已经做好了计较。敌人窥视一路不敢现身,是什么样的性格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对这种胆小惜命之人,逼他就范岂是难事?薛孟庭不打算浪费时间,察觉到烟烟魔的一瞬间就动手逼迫,早就断定他挨不过,不敢再藏。
不过,就算他预料错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飞景剑偌大的名声,不是嘴皮子功夫耍出来的,至少,最基本的收放自如的技巧绝对玩得娴熟。
冒风不由感叹欣羡:“你们师兄弟感情真的很好。”
比不上你和尚魁。
薛孟庭在心里默默回答,探了探叶钧体内,并未察觉哪里不妥,便道:“我猜妖魔王潜入了门内,不能让他再拖延时间,你可撑得住?”
叶钧知道他的意思是要放大招了,点点头:“无妨。”他虽然被妖魔王偷袭后困到这里,却没受什么伤,基本上就是在这里睡了一觉的状态。除了……
叶钧想到体内一蹶不振的承影,眼神冷了一些。边上细细抽气的鬼儿哭声音小了很多,又往外散了半丈有余。
薛孟庭单手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对冒风道:“是你放我们出去,还是我毁了这片林子自己走?”
冒风讪讪:“尊上有令,让我缠住你们。”他想了想,好心提醒,“鬼儿哭不主动害人,但你们修仙人士进来了,便不好出去了。”
薛孟庭点点头:“这里应该是鬼儿哭造出的一片小天地,要出去就要劈开这方小天地。”昏暗穹庐中的微光渐渐清晰起来,冒风抬头仰望,道:“真有星辰出现了,还当我刚才眼花了呢。”
他不恼不怒,也没有动手阻拦的意思,站在原地好奇道:“果然如尊上所说,薛仙师剑法神妙,竟能请动星辰相助。也不知还能不能困住你们。”他说着捂住耳朵,道:“魔界大半的鬼儿哭都在这了,两位仙师小心。”
想想一林子的鬼儿哭一起被毁时发出的尖叫声和铺天盖地的“血雨”……呵呵呵。
薛孟庭脑仁疼。
冒风仰着脑袋看头顶,在第三颗星辰亮起时微微睁大了双眼:“这是天玑宫……”
北斗七星之三,天玑。
接下来是——
“天权。”冒风对薛孟庭遥遥行礼,表达自己的钦佩之情,“玉衡……开阳……摇光……”
星光大盛,七星成勺。
北斗七星,现。
先头没认出来,现在不用看都能知道,前面两颗正是北斗一天枢,北斗二天璇。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1]
司生司杀的北斗七星显出柄杓状貌,斗杓指北,天下皆冬。[2]
杀伐自天而降,星辉洒满大地。北斗化剑,剑即北斗!上次在妖魔王压制之下不曾发挥出来的北斗,今日在这鬼儿哭森林中尽显光芒!
贪狼,司命星君!
巨门,司禄星君!
禄存,禄存星君!
文曲,延寿星君!
廉贞,益算星君!
武曲,度厄星君!
破军,慈母星君!
七司星君,出!
一方漆黑天地被白茫茫剑意狠狠撕碎,万千鬼儿哭凄厉尖叫,妖藤震颤,汁液消散,根茎寸断!
薛孟庭执剑变诀,喝一声:“破!”
天穹复现,鬼林崩坏,血雨飞溅,不等落下便被剑气绞杀至湮灭。血雨遮天,天空又被遮盖。薛孟庭横剑胸前,牢牢守住周遭一小片空间,身形不动,其实眼前已然冒出金星,头痛欲裂,胸闷欲呕。
全身本事尽数用在北斗之上,仅剩的一些灵力则用来守住两人周身的一片空间。薛孟庭没有余力护住双耳,耳际缓缓流下一缕鲜血。
正咬牙支撑时,叶钧推开他扶着的手臂,双手覆住薛孟庭双耳。薛孟庭感觉到有灵力化作薄膜挡住贯耳魔音,浑身一松,惨淡面色振作了许多。
与此相对的是,叶钧的面色更加苍白了。
时或天昏地暗,时或星辰闪烁,此间三人如怒涛中孤舟,不知多少时间过去,终于在一声急促尖叫声后,整片鬼儿哭消散干净,大天地完整回归。天空清朗,金灿灿的阳光洒落下来。
薛孟庭仿佛感到一根尖针从脑门进入,将他的脑子穿了个透。他瞳孔微微放大,只觉太阳穴处“彭”地炸了一下。
这是最后一声“鬼儿哭”,无视五感,穿脑而过。
薛孟庭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僵,身不由己地后退一步。
他定了定,稳住心神,压下胸口的呕吐感,感觉到覆在耳上的双手一松,垂了下去。
薛孟庭忙转头看向叶钧。只见叶钧身形笔直如松,面色淡淡,一双惯是冷峻的眼中,却是瞳孔微微涣散,没有焦距。
薛孟庭心中一紧,忙送了一些灵力过去,待叶钧瞳孔重新聚焦方才收手。只是他刚刚多少受了些内伤,这时不调息反而外送灵力,不免有些吃力,当下喉头一甜,血腥气直往上冲。
散漫黑烟悠悠地飘荡过来,在两人一尺开外重聚身形。相对薛孟庭和叶钧的面色来说,这厮简直是红润无比,全不受方才影响一般。
薛孟庭不动声色地抑制住翻涌的气血,还是被冒风看出端倪来。
冒风笑眯眯地说:“呀,你们都受伤了。”他做了个捂耳朵的手势,“要像我这样捂住耳朵,才不会头痛。”
“…………”薛孟庭面瘫脸,冒风一顿,老实道:“好吧,鬼儿哭只对你们修士有杀伤力,感觉怎么样?”
薛孟庭长剑一抖,道:“你还要拦我们吗?”
冒风收了笑容,愁眉苦脸:“尊上交代,要再阻你们一炷香的功夫。”
薛孟庭微微皱眉,刚要问为什么,眼神一变,已是不用再问了。陈念的命牌碎了,是尚魁做了什么。
叶钧侧脸看他,眸如点漆。
冒风又高兴起来:“可是尊上行动了?”
他见薛孟庭沉默,当下了然,弯弯双眼,道:“尊上交代我,若是你要立刻回去救徒儿,便放你走。”然后指了指叶钧,“留下他就行。”
薛孟庭扯了扯嘴角:“我和师弟,一起走。”
冒风晃了晃,慢慢化作黑烟,道:“不行哦。”他很快活地补充道,“你们现在都不是我的对手,走不掉了。”
[1]出自《史记·天官传》
[2]出自《鹖冠子》
☆、第二十九章 陈念的身份
“唉,还是碎了。”尚魁晃了晃手心的命牌,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手背被撕下一层皮肉一般,就血淋淋地晾在那。
陈念看了他半晌,给自己染血的右手施了个小洁净术。
“薛道友有一炷香的功夫做决定。”尚魁自顾自道,“一炷香过后,若是他不能舍下叶钧过来,在下就只好忍痛——”他抬了抬手,笑意盈盈。
手背的伤口很快复原了。
陈念垂下变得干干净净的手,问道:“这趟消遣,可还有趣?”
“有趣,有趣得紧!”尚魁被他的反应逗乐,忍不住抚掌,“你这么有趣,在下都不忍心下手了,怎么办?”
陈念慢吞吞取了一柄灵剑出来:“那就放过我,如何?”
“那可不成。”尚魁有些惋惜地看着陈念,“你觉得薛道友一定赶不过来吗?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可不行,在下记得,他护你护得很紧。”
陈念笑了笑:“师尊对我自然是最好的。可是你让他抛下叶师叔……怎么可能?”
尚魁好整以暇地欣赏陈念的表情。
对面人说得豁达,似乎想得通透,眉宇间却是戾气夺人,一双眼睛透着沉沉的郁色,森然骇人。
“已经接受了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吗?”尚魁语气怜悯,“何必强撑着,要不要哭一场?”
陈念摇摇头,抱着剑坐下,作出休整的姿势:“不能浪费力气,一炷香后便是你死我活了。”
尚魁跟着坐在他对面,失笑:“反了反了,是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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