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给我,把它还给我!”慕绯像是被人夺走了命根子一样,疯了般跳着脚去抢龙阳手中的丝帕。龙阳见状喜上眉梢,更把自己的手臂举得老高:“帕子上怎么有血,你交代清楚哥哥就还给你!”
“那是我娘...我娘她...”
“你娘?难道你娘杀人了?”
“你娘才杀人了!”慕绯只觉得浑身血气翻涌,胸口灼烧的强烈屈辱与愤怒让她如一头疯狂的小兽猛地扑向龙阳,挥动的小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胸口...龙阳猝不及防地往后一退,谁知这倒霉的少年脚下陡然一滑,整个人都承接着慕绯的重量一屁股跌坐在了雪地里。
“死丫头,放手!”年少气盛的龙阳哪曾受过这等欺辱,他嘶吼着一把扼住了慕绯的脖子死命地掐,慕绯的小脸很快因这致命的窒息感憋得绯红如血,她的两只拳头顶在龙阳胸口似乎要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上,压迫得他无法动弹...
“放...手...”龙阳一手卡着慕绯的脖子一手腾出去扯住了慕绯的头发,与此同时,打红了眼的慕绯一拳砸在了龙阳的鼻子上,她在恐惧和强烈的自卫意识中尖叫起来,闭上眼一记接一记的重拳如暴风骤雨席卷而下...
“啊!啊——”昏天黑地的痛苦哀嚎,慕绯骤然睁开眼,只见原本卡她脖子揪她头发的那双手正死死捂着鼻子,龙阳呜咽呻吟着,嫣红的鼻血从他的指尖汨汨淌下,点点滴滴地洒在了苍白的雪地里。
慕绯吓得立刻从龙阳身上弹开数丈,龙阳抬起自己鲜血淋淋的手,竟然浑身抽搐瘫软,像是要死了一般...
她完全没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少年竟然还晕血!
慕绯一动不动地看着龙阳在地上扭动呼救,她甚至已经听到了尾随而来的陌生脚步...完了,把南少卿的爱徒打成这样,这下真的闯祸了!
☆、第七章 难舍 ...
“来人啊!救救我...”
龙阳不停地呼号着,字字都像是碾在慕绯心上让她愈加焦灼害怕。他的鼻子似是真的打坏了,任凭龙阳如何捏紧鼻孔仍是鲜血直冒,血迹如赤色蜿蜒的小蛇直淌到了他的衣襟,染红了大片。
慕绯的大脑里只剩一个念头,赶紧逃开这里才是上策。纵使龙阳伤的不轻,她仍坚持认为这挑衅她的少年明明有错在先,她只求自保而已!
十岁的女孩从雪地里瑟瑟挣扎而起,然后她才迈出几步,已被闻声而来的“目击者”赫然挡住了逃路,只见两个妙龄少女惊骇万状地注视着腊梅树下那一片厮打后的狼籍,身后还跟着不下十人的家丁随从...
来者正是那天夜里她偷听南家兄妹对话后窜逃,在水栈道上撞过的两个神秘少女。一个蓝衫妖娆,一个雪白襦裙,发绾双髻,剑不离手...
那两人并不正眼瞧慕绯,而是惊惶非常地扑向龙阳试图将人搀起来,口中急急唤着:“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原来这两个比自己年龄稍长的姐姐也是南少卿的徒弟,真是冤家路窄,腹背受敌了!
众家丁更是围着龙阳一阵手忙脚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更显得龙阳在铸剑山庄的地位果然是非同一般。慕绯愣在原地被人忽视着,却也再没有逃开的念头认罚认栽了。只见那蓝衫少女利索地猛掐龙阳的鼻梁并不断调整他的身位试图止血,见效甚微后她眉头深蹙起来,本就冰冷无波的眼角射出两道寒光,直勾勾地投向慕绯,眸光如芒在刺...
“阿璎。”蓝衫少女却是开口对自己的师妹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是,师姐。”白裙飘飘的三师妹玄璎身形一动便要离去,不料她才踏出两步,就立在原地一声惊呼:
“师父!”
南家兄妹果然就站在出事地以外不足二十丈的地方,南少卿在前,南雪衣在侧。紧接着那长靴踏地的沉重声音就朝这边步步逼近了,像是要把慕绯渺小的自尊心逼得无处遁逃...尤其让慕绯心慌的是,南雪衣看她的眼神是那样复杂难解,本是澄净而柔媚的眸子里都凝出了一层冰霜,深不见底...
而南少卿脸上的怒意更甚,他的眼神倏地一寒,怒意翻涌的同时竟还有一点抓住把柄的冷冷讥嘲!
那一刻十岁的流亡小公主便平静下来了,若是某些人执意不容她,哪怕她事事谨慎小心不留破绽,迟早照样难逃任人驱逐的命数!
下一刻,南雪衣已迅速俯□揽住满脸血污的龙阳,玉指狠狠点封少年颈间与胸口的穴位,并示意龙阳张口喘气规律地呼吸,慢慢地自我调节...
“绯儿!”墨色的瞳溢满焦灼,南雪衣冷声唤她,正要开口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便赫然发现了慕绯纤细白嫩的脖子上竟然遍布了红色的掐痕,小脸儿也因为气息不顺涨的通红如霞...而这孩子压抑着咳嗽,投向南雪衣的目光里亦是戒备和绝望,再也没有曾经短暂交好的依赖感了。
“手帕...”慕绯迎上南雪衣的目光,小手指了指落在雪地里的那一块被人揉皱的帕子,南雪衣已恍然明白了所有...
“我该拿公主殿下怎么办呢?”南少卿在这时倾身上前,似笑非笑间透着难以捉摸的冷戾古怪:“既来之却不安之,把你们皇室里那些骄纵风气和肮脏手段带到庄里,偷窥我兄妹间谈话在先,伤我爱徒在后。少卿是该自认管教无方呢,还是该送公主的銮驾回九重宫墙,为自己邀功请赏?”
“哥你太言重了吧!”南雪衣心弦一颤,腾身而起挡在慕绯身前不允他再靠近。那样的直言蔑嘲连南雪衣这个事外之人都觉得字字穿心刻骨,对于慕绯心头未愈的伤痛更是火上添油!她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兄长斥道:“你口口声声担忧她身世暴露,现在又为何在这么多人的面戳穿绯儿的身份唯恐天下不乱?!不过是小孩子间无心的打打闹闹,哥哥要是执意追究,那么绯儿脖子上的掐痕又作何解释!”
“二师父,我...”龙阳呜咽着站起身来,止血后的脸色因惊慌更加惨白。
南少卿瞳孔一缩,浅浅勾起的唇角弧线如刀刻般更加犀利:“很好啊慕绯,小小年纪就懂得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与你那短命的父君还真是大相庭径!我们铸剑山庄救了你收留你好吃好住地奉着你,既然你就是这样以怨报德,南某也只能自叹命运不济,救了毒蛇反被蛇咬,天之骄女良心狗咬!”
“哥!”南雪衣厉声喝止那毒辣至极的语言,气得红唇泛白,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栗。
慕绯却好像早已麻木了似的,两手往前一摊,语调微扬,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来啊,绑了我去见官邀功吧,最好让篡我沈家大位的妖后亲自接见你,然后铸剑山庄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到时候连怎么被灭口的都不知道。你再清高再本事,还不是落得给本公主陪葬的下场啊!而且吧,救我的人是少庄主,才不是你这个卑、劣、无、耻、下、三、滥的小人!”
言及此处,慕绯的眼神已是炽热如焰,争锋相对的气势已随着那字字珠玑的反驳寸寸燃烧到了南少卿脚下。披着儒雅外衣的男子终于暴怒了,目眦欲裂的堂堂庄主竟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剑直刺而来...南雪衣一个闪身扼住了那疯狂失控的手腕,大声叫着哥哥以身去阻,而一旁呆若木鸡的几个徒弟也上前劝挡,毕竟公道自在人心。一时间梅林里喧嚣混乱,好一番鸡飞狗跳。
最后,南少卿抓狂的声音从挡在慕绯身前的人墙里透了出来,凄厉而决绝:
“送走这妖孽!送走这祸患!雪衣,你若眼里还有我这个哥哥...我以铸剑山庄庄主的身份命令你们,送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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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色的月光漫过窗棂,映出了那一缕单薄孱弱的剪影...
五日后,长亭别苑。南雪衣在那扇小窗前伫立,却久久没有勇气迈入一步。她反反复复地在心里温习着准备说出口的话,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些一己私欲而生的艰难选择,以及用护她周全为考虑的“连哄带骗”...
她无法预料慕绯亲耳听到那句话从她口中说出后会是怎样的反应,甚至当这些话积压在南雪衣心里的时候,她就已经愧疚得无地自容,一颗心狠狠地抽痛过,几乎无法呼吸。
满园奇香弥漫,她微微握紧了手心,只有夜风遁走的回声伴在身旁...
她最终还是推门而入,轻盈的步衬着皎洁的月色迈过门槛。闺房内,慕绯盘腿坐在床榻上,像是早有准备早就等候了许久一样,即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仍不回头。那孱弱的小身子竟是坐如铜钟,一如既往地倔强不屈。
“绯儿,我想...”南雪衣蓦然开口,温柔的声线如月下的流沙,任凭如何压低都掩不住那起伏的颤抖:“我想,送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