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灵通此刻便派上了用处,他做事情比达腊要稳重,也能够在温乐不在的时候盯着达腊的工作进度。
最为重要的修路事宜,温乐便交给了各个郡县的县令去办,为了自己治下的经济能够尽快得到改善,县官儿们只怕对这事儿会比温乐更加上心,再定下了来年郦州的花干和鲜果的去处后,想来想去,温乐再找不出需要自己头疼的事情了。
庸儿他并不打算一并带去大都,留在赋春他反倒要放心一些,那些从前大都带来的小厮侍女们多半也留了下来,他们如今也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事业了。恰好他们留在赋春,还能将庸儿照顾的周到一些。
韦氏一开始是想要庸儿跟着一起去的,温乐对她讲起了上一次从大都来时一路奔波的疲劳,又告诉她这一回行程比上次更匆忙,她便被说服了,也舍不得让孩子再受一次那样的罪。
因为不常出门的关系,韦氏倒是不知道如今的赋春到底有了多大的改变,虽然平常来陪她赏花吃酒的官眷们无一不对她口口声声夸赞温乐的英明,但在骄傲之余,韦氏还是没有全部当做真的,她顶多发现到手头宽裕了一些,郡城里的路面整齐了一些,其他的,表面上还没有那么快能叫人发现。
出城时,与刚来赋春时有了相当大改变的城墙吸引了她的注意,她皱着眉头有些费解的问:“我怎么记着这城墙当初可没有盖的那么厚的?”
不单厚了,还加高了呢,边缘处也做了外坡,让人爬不上来。温乐心中得意,嘴上不露分毫:“母亲大概是记错了吧?”
韦氏皱了下眉,按住额头叹息一声:“唉,老了,你说我是不是犯了癔症,我还觉得马车也不那么颠簸了呢。”
温乐和温润面面相觑一眼,不约而同的岔开了话题,对她拉扯起家长里短的八卦来。
这一回的路程则和上回有了相当明显的不同,上一次为了调养身体,温乐尽量让队伍放缓了脚步,而这一次,老太太的头七在路上就已经过了,为了赶上葬礼,一行人不得不快马加鞭的朝着大都赶。走的就是太子爷为了继位而选择的那条捷径。途经临安的时候,陆棠春又在码头遇上了他们,原本还有意想要请他们吃顿饭的,一听说老太太也在,马上脸飞红霞也不知道在羞个什么匆匆的就跑了。
过金陵的时候,温润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一度陷入低谷,一整日除非温乐主动去逗趣,几乎都看不到他标志性的笑容。好在过了那段地界儿后他很快恢复了正常,这一路走的十分迅速,到大都的时候,居然还不到年关。
大都内和他们离开那时又是不一样了。也许对温润来说没什么不同,但对于温乐来说,变化实在是有点大。他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恰逢国丧,每家每户门前都挂上了白绫以示哀悼。当然,白绫是衙门里统一给发的。老皇帝驾崩了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大都内是禁止民间聚集聚会饮酒作乐的,就连百姓们办喜事也得躲过了先前的一个月,街上更是冷冷清清,完全没有身边人嘴上说的那么繁华。
温乐呆了没有多久就**离开大都去往赋春,沿途看到的城镇,虽然规模没有大都那么大,但热闹一些的,比如临安之类的大城,在温乐的印象里是要比大都更加繁荣的地方。
可如今得以重来一趟,他才发现,全天下的商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大都钻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每日周边地区挑着货物来大都买卖的百姓在凌晨城门未开时就在外头等候,一直到城门开启的时候,有时能排出几百人的大队伍。温乐走的官道,因此可以比普通百姓更加快速的通过,但饶是如此,他们也因为排队的原因不得不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去。
温府的名头,在天子脚下根本不好使。
他们排到一半的时候,后头插队进一个车队,这车队一共三辆马车,里头大概都是女眷,不光是温乐这个车队,前头不少的队伍都被他们给抢先了。因为被插队时产生了颠簸,韦氏在熟睡中被颠簸给闹醒,温乐不高兴了,还想出去找对方晦气,被温润给一把抓住。
“那是谏郡王府的车队,我认得前头的车夫,里头坐着的大概是城外回来的谏郡王妃,再不济也是侧妃,忍一忍。”
温乐打开车帘探出头去,果然发现这个车队在经过城门的时候就连例行盘问也没有,直接大摇大摆挤了所有人就过去了。排在温乐他们前头的不少马车依旧安安静静的停在那里,仿佛压根儿没有被人抢了路似的。
温乐心下一动,原来谏郡王竟然在新帝登基后拥有了那么大的权利么?
就连这些从官道下来的人,也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的卖他们面子,这可和温乐从前猜想的天家兄弟相处模式有些出入。
他看向温润,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只言片语的解释,就发现温润的眼神从那之后变得异常复杂。他只是朝着温乐犹豫的笑了笑,终究没有说上太多。
马车循着来时的路在城内飞驰,很快转进了幽僻的城北,道路正对面便是温家的大门,远远的,温乐看到匾额上飘扬的白色丧花,从高高的院墙里面,传出隐约的丧乐声来。
韦氏再也忍不住一路的愁绪,开始捂脸痛哭。温乐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也挤挤眼睛,弄出一双通红的眼眶来——
42、第四十二章
温家门口的老门房们一眼认出了赶车的忍冬,没等温乐的车队到门口,他们便已经将府内的老爷太太们逐个通知了过去,温乐他们刚刚停车预备下来的时候,府内的主人们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跑了出来。
最前头的是温家大老爷温瑞松,温乐离开大都之前在这地方也呆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但着实没有见过他几面。记忆中这是个蓄着半长胡须、体态丰润的中年男人,可今天一见,竟然苍老了很多,和跑在后头的二老爷温睿冶看起来简直相差了有十余岁的感觉。
韦氏下马车后便钻进了一旁的矮轿里,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管她,径直跑到了温乐和温润的面前,表情是说不出的惊讶,他俩握着温润的手,嘴上连连客气:“怎么真的来了?哎呀,这一路走的辛苦……走的辛苦……”说完这话,他们一径的越过温润盯着温乐,神情是前所未见的客气,“敢问这位公子?”
温乐和温润都是一愣,而后才想起温乐现在和从前的差别,温乐今日穿了一身有些修身的青色袍子,衣料上好,头顶是一帕嫩色的纶巾,长长的发带从后脑挂到身前,配着他雪白的面皮和小鼻子大眼小下巴,更是减龄,活像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富家小少爷。
不过从温乐的一举一动中,大老爷和二老爷可没法儿真把人看的不谙世事,那眼角随意扫过来的神色中带上的一抹威严,就足够上惯了早朝的俩人感受到与龙椅上那位类似的某些共同点,真要说少爷,也该是官家的才对。
温乐迎着他俩小心的试探,立刻笑了:“大伯二伯,我是贤乐,你们莫非认不出我来了?”
怎么可能!!!
大老爷和二老爷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和怀疑,两双眼睛上上下下的在温乐身上来回滑溜,这是那个痴肥的温贤乐!?那个温府出了名的饭桶少爷!?
他俩踌躇了片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倒是大老爷慌忙之中甚至想要跟温乐行礼了,被温乐无奈的一把扶了起来。
二老爷因为他的反应也觉得有些尴尬,韦氏在小轿里透过门帘轻轻的传出一声:“见过大伯二伯。”
“弟妹也到了,唉,赋春那样的地方,要操心三个孩子,也够你辛苦的了。”僵局被打破,灵动些的二老爷抢过自家兄长的风头,连忙接过话茬寒暄,韦氏也在,他不敢再怀疑温乐的身份,只是这才记起了还有一个记忆中的人没有到。
大老爷皱了下眉,扫了眼下车的人群:“炼儿呢?”
温乐眉心带着愁绪,轻叹一声:“炼儿他从到了赋春开始就不太爽利,他本来是想跟着我们一道回来的,我怕他撑不住这路上的辛苦,便将他留在了赋春。”
二老爷不着痕迹的捅了下大老爷的侧腰,大老爷暗自抿了下嘴唇,脸色不知道因为什么开始变得不好。
温乐心中暗笑,看来庶出的三房退出了之后,这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嫡亲兄弟也不见得就能和和睦睦了。
一行人进了大门,关上门后,韦氏才从小轿里出来。
女眷们不同于男人,她们都等在院子里,两个大伯母笑眯眯的上来和温乐温润叙旧,其他人兴许没有她们这样厚的脸皮,全都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处。温乐随意看了一下,已经出嫁的两个姑母竟然也在,此外还有大老爷的长媳和二老爷的长媳,大堂兄和二堂兄都不在。
温乐拉着温润的袖子,兄弟俩一起喊人,发现温乐变成了和她们记忆中天差地别的模样,温府的诸人皆是满脸的不敢置信,出于身份考虑,她们并不敢和温乐攀谈太多,但很明显的,大家都在交换眼神,站在角落些的,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