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运官愣了一下,随后才有些犹豫的看了眼不远处的另一艘船,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安静的退开了。
温润从他寥寥几句话中听出了这位陆公子仿佛和温乐的关系很不同寻常,走开了几步后,他便凑在温乐的耳边小声问:“陆棠春是谁?”
温乐看了看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也不知道哪根筋抽错了脸上就有些发热,他把温润的脑袋瓜子给推开,没好气的说:“你说是谁啊,韦万江他小舅子呗。”
“韦家老四?”温润眯了眯眼,神情有些莫测:“我倒是许久没有和他见过面了,当初父亲在世的时候,和他关系并不生疏呢。”
温乐撇了撇嘴,心中不屑,嘴上说:“父亲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简直几十年如一日的糟糕。”
温润敲了敲他的额头,子不言父过,这小子在家对母亲没大没小,出来了也不知道收敛一下。
温乐扯住他的手,推推搡搡间不知不觉就握在了一处,宽大的袍袖遮住了交错的手指,在大街上这样亲密的并肩而行,温润也感觉到颇为新奇。这是头一回呢。
他回忆起当初年少的时候,在温府里和两个弟弟的相处……其实温乐那个时候并没有温家其他少爷的傲慢,只是温润他一开始因为种种原因挡不住的孤高,也就错失了和温乐唯独的几个搞好关系的时机。那个时候他倒是没有觉得遗憾,毕竟作为弟弟,温乐也十分不讨喜,每天阴森诡异的独自计较些小东西,内心深处其实很没有耐心的温润那时候很不愿意与这样的人深交。
可现在,他却有些庆幸,自己并没有在三老爷死后就脱离三房去自立门户。他再找不出任何时候能比这一刻更加满足了。
那家陆府送的成衣铺子温乐自己注了资,将原先的店面规模扩大了两倍,增加了专门的布料区。现在店铺的生意比以前可好了不少,温乐结合后世的某些穿衣常识给店里的老裁缝们讲了下色彩搭配,衣服做出来无疑就好看了很多。店里的师傅是老手艺,他替温润量了数据,在商讨了一下做什么样子的款式后很快就选好了布料准备动工。温乐在这段时间内便吩咐人将掌柜新收上来的布料库存给打包好送到船上。
掌柜一边清点温乐给他的银票,一边笑眯眯的套热乎:“东家,您预备这么多布料,都够临安小半个城的姑娘裁新衣了,莫非是要新婚娶妻来用?”
温乐笑笑:“我倒是乐意,可惜没有姑娘肯嫁我啊。”
掌柜立刻就惊讶了,算盘打了一半脑袋就抬了起来:“这怎么可能?东家这样的身价,放在这临安府,只怕门槛都要被媒婆给踏破了,怎么可能会成不了家!”
温乐白他一眼:“我逗你玩儿呢,你当真啦。真是个开不起玩笑的。”
掌柜一脸黑线的低头继续拨算盘,和温乐见面统共没多久,他已经被耍了三四次了,他早该看出新东家不靠谱的内在才对。
倒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润在一旁默默扭过头来盯着温乐的背影开始出神,到明年温乐就该及冠了。大厉朝的男人们十五六岁成亲的都有,再不济的二十岁之前也已经成了婚,虽说因为温三老爷的过世他们身上还背着不短的孝期,可温乐这个身份地位,到了明年,再不娶妻也说不过去了。
他在温乐的这个年纪,早有老爷子出面牵好了韦家小姐的婚约,温润对成亲是没什么概念的,当初三老爷并不过问他定下的亲事也没让他彷徨过哪怕一天,可到了如今他冷不丁记起温乐这小子也到了娶老婆的年纪,心绪便开始难言的复杂起来。
这个整日没个正经在自己怀里撒娇犯浑的臭小子……
温润磨了磨牙,也不去讲究避嫌不避嫌的了,上去搭着温乐的肩膀岔开话题:“咱们等会儿要去衙门么?”
温乐果然忘记了刚刚的事,心大的不成:“去衙门干嘛,不去衙门,一会儿带你去珠宝店看看。”
温润眼神有些古怪的扫过那位脸色变得很是奇怪的掌柜,掐了掐温乐的脸,刚想表达一下亲密,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有些沙哑的声音:“温公子!温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温乐听到这个声音先是没认出来,而后才记起自己在临安认识的会这样一惊一乍的人除了那位陆家小少爷,再没有别人了。
由于在临安府他的经商行为算是秘密的,陆家的人基本见过他的,在外头都不会叫他官称,而是直呼公子。
温润不善的眼神刷的就朝着店外丢去,温乐则是不紧不慢的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有回。
陆棠春兴冲冲地的跑进店里,迎面就被温润的气势给压的矮了一截。他被吓的愣在原地半晌没敢动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偷摸的朝着温乐的侧脸瞄瞄。
温润正在打量他,陆家这样的人家,不缺吃穿不愁财宝,家里娶进门的媳妇儿都是精挑细选的,生下的孩子当然不会难看。上回被打了之后虽然变得很恐怖,但伤好之后,陆棠春的皮相还是颇不错的。他唇红齿白皮肤白皙,穿着临安府如今式样最时兴的袍子,脸上扑了粉,头冠上别着一小枝淡粉色的腊梅花,总的来说,是温润审美中相当标准的美男子。
温乐待人处事温润是清楚的,敢这样大呼小叫的人无疑是和他相处的十分熟稔了,这人的态度一看就是在上赶着倒贴,他才出海几个月的功夫,温乐怎么就认识了这样的人?
温润心中打着问号,开始慢慢升腾起浓烈的危机感。
难不成身居高位,呼风唤雨习惯了,温乐开始好上了这一口?
陆棠春因为他的脸色脚步更是犹豫,在原地踌躇了许久,才小小声的去叫温乐:“温公子?”
温润眉头一皱,心下难安。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和从前的谏郡王太像了!明明是男儿身,偏偏举止行为都充满小意温存,新帝和太子爷都逃不出这种**,更何况温乐?
温乐被温润忽然加重力度的搂抱给噎了一下,没好气的睬他一脚:“你神经病啊。”——
41、第四十一章
温润松开手,不紧不慢的替他理了下衣襟,眼神朝着陆棠春那里一瞥,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质问:“那是谁?”
余光看到陆棠春站在一边可怜巴巴的模样,温乐脑袋一阵疼,他根本不明白这位陆家小少爷是哪根筋搭错了,从伤好了之后,他便毫无预兆的摆出一副“我们俩关系很好”的嘴脸开始疯狂和自己套近乎。每个月到赋春的信件那是风雨无阻,每一次都有厚厚的一大叠。虽然他一贯会在信里头用上尊称,但一般来说,没有下属会和领导报告自己今天穿了什么衣服,心情是好是坏吧?
温乐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像保姆,虽然亲和力真的是他的一大优点,可像陆棠春这样入戏太深的,那就有点困扰了。
现如今和陆家的生意温乐并不落下风,面对陆棠春的时候他也懒得虚与委蛇,跟温润解释的时候他更不想掩饰什么,满脸都是不耐烦:“你自己去问他,这家伙烦死人了。”
这话陆棠春可没听到,他原地踏了几步,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温乐这边,温润结合了一下温乐的态度,又看了看他,心中明白了些什么。
哦,瞎操心了,原来是倒贴的。
他立刻收敛了敌意,挂起笑容来,面向陆棠春道:“这位公子嘴里唤的可是在下的弟弟?”
“弟弟?”陆棠春的眼睛立刻一亮,带上些许希冀,“阁下是温公子的兄长么?”
温润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比起温乐的伪装也丝毫不逊色,简直让陆棠春以为方才的惊吓只是自己在杯弓蛇影。他有些惭愧自己的胆小,面对温润的态度立刻脸红了起来:“在下陆棠春,是临安知府韦大人的妻舅,说起来,和温公子您还能攀上门远亲。”
温乐在一边听着不乐意了,他拉了下温润的衣摆,小声抱怨:“你和他嗦那么多干嘛啊,打发走了不就好了?”
温润按住他的手,握在掌心,嘴上仍旧和陆棠春说着话:“原来是小舅舅的亲戚,陆公子一表人才,想必小舅妈亦不会逊色。陆公子和乐儿是好友?”
陆棠春望向温乐的眼神有些渴望又有些隐忍,小声回答说:“在下是将温公子当做知己相交的。温大哥初来临安,不如由我做东,给您摆一桌接风宴?”
温润问出了大概就对他没什么兴趣了,接风宴当然不可能去,随便找了个由头就推掉了。
陆棠春悻悻的离开,温润盯着他失落的背影看了有那么一会儿,被温乐给拽了回来。他一低头,就发现温乐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臭:“你要是想和他吃饭的话赶快追上去好了,我还要去珠宝店,接风宴我是不要去吃的。”
温润大笑,抱着他拥了一下,举起一半来才肯放下。他刮了下温乐的鼻子,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什么傻话。”
温乐觉得自己越发讨厌讨厌起那个自来熟的陆棠春,这人简直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自己都把态度摆的那么明显,还偏要上赶着来装熟人。被他这么一闹腾,温乐逛临安的心思也淡了不少,直接便带着温润去了珠光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