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吃一惊:“你哪儿来的这玩意?!”
“老侯夫人赏的,”麦夫人同丈夫一样喜爱金银之物,此刻更是喜不自胜,一个劲儿的显摆:“比起你的自明珠也不逊色!瞧,这样大的宝石,居然一点瑕疵也没有,你何时见过这样闪亮的?上回达夫人不知道哪儿得来的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大不过指甲盖,你瞧她轻狂的!这一回她称病不去,偏要和侯府打擂台,晚些时候等她知道了消息,非得呕出口血不成!”
麦灵通摇着头:“老天,自明珠也随意赏赐,这样大的宝石也不当做一回事,你说圣上大抵都没有这样的底气,这侯府内,须得多么扎实,才能这样大方?”
麦夫人也叹一口气:“我也这样想的。你没瞧见,兼州县令郦州县令几个的夫人,方进侯府趾高气扬的,出来的时候,那个小心翼翼……唉,亏得你没有立刻帮着达春意对付谁,否则……”
麦灵通冷笑:“我没帮他,便成了原罪了。我昨日去侯府送奉银时,方才知道达春意他们做的一番腌臜事。他们将给爵爷的禄米掺了沙,还妄想栽赃到我头上……我顾忌旧情,并不随意投靠新主,没料到达春意他反倒率先对付起我了!”
麦夫人沉默不语,若说在此事之前,她还比较希望丈夫能中立行事,可这事情一出,再中立,无非自寻死路。
“也罢,”麦夫人道:“几个县守夫人还没有那么快归乡,我明日在府里摆一桌家宴,约她们一道吃顿酒。也算是替老爷表个态。”
麦灵通微笑,温柔道:“辛苦你了,是为夫不中用,还要劳烦夫人受累。”
麦夫人摇摇头:“夫妻本一体,你好了,我才能安逸呐。不早了,去歇着吧。”
枕边风果真管用,不出三天,侯府前骤然门庭若市起来。收了韦氏礼物的大多数人又差家仆来回了礼。这礼物中则另有一番玄机。
温乐伸长了手臂,自一个白瓷花瓶里摸索出一份信函来,打开后,果然瞧见满张俊秀字体,这是郦州县令乌梅的亲笔,上头写了一番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翻到最后,话锋一转,就是邀请温乐五日后在聚贤酒庄出席接风宴的主要目的。
这已是第五封,温乐拿信纸拍拍掌心,得意的用眼角去瞟温润:“瞧,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温润笑的高深莫测:“我听说……你又送了了不得的玩意儿。叫母亲心疼的在屋里喝了三盅参茶才缓过劲儿。这若还是不成,那赋春咱们就别指望了。”
温乐翻了个白眼:“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母亲好了,她就是太节俭了,咱们现在这样可真不成。”他才不信温润不知道他送了什么呢,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不说,温润绝不会亲口问话。
果然,温润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打破沙锅,顺势换了个话题:“给你禄米使坏的那个达春意的小舅红达山。你让我去查他,我已经得到消息了。他是达春意第十三房小妾红霞的胞弟,任兼州县县令。生平一好赌博,二好美色。没什么脑子。”
“又是好美色的,”温乐搁下手头的笔,躺回榻上滚了一遭,快活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把~~刀~~~”
言罢,他翻了个身坐起扑到温润的后背上,整个人挂在他肩头,难掩兴奋的侧脸问温润道:“你说,埠家那三姐妹哪个最漂亮?”
温润皱起眉头,斜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别问啊,你说哪个最漂亮!?”
温润心中不知道怎么的有点不大高兴,他冷哼一声,“有什么漂亮的,我又没见过她们几面。若说漂亮,当年艳冠大都的谏郡王妃人人称赞,我也不觉得有多么好看。”
温乐不爽的磨了磨牙:“你在炫耀什么?”
他暖融融的鼻息喷在温润颈间的皮肤上,一阵酥痒。温润不着痕迹的挪开了些,咳嗽一声,“没有,只是个人欣赏水平不同。”
被拐弯抹角挖苦了的温乐大怒,一把推开温润坐直了身体,叉腰道:“什么欣赏水平不同!范冰冰你见过吗?林青霞你见过吗!?张曼玉你见过吗!?什么谏郡王妃,无非一张白粉脸,眉毛比别人画的更细罢了。你见了你见了我说的那些美人,不美死你!”
“这都什么和什么?”温润被他不知所云的一大通话搅得头发昏,“范冰冰是谁?张曼玉是谁?林青霞是谁?若真有你说的那么美,必然大厉闻名了,我怎么从未听闻?”他又从哪儿得知到这样多的美人?温润不大痛快,眼神也有些冷锐。
“土包子,牛拉到北京也还是牛,和你说破天你也是个没见识的。”阿Q的温乐赤脚从榻上翻下来,以为自己赢得一局,趾高气扬朝外走去:“我瞧埠三娘长得就不错,什么欣赏水平不同,我还欣赏不了白粉脸呢!清水出芙蓉才是美!”
“穿袜子啊!”温润握着笔,指节扣着桌面喊他,“你光着脚要去哪里?”
温乐胖乎乎的脚掌啪啪踩在地上,理也不理他飞快的跑了。
温润只得无奈的叹口气,认命的提笔替温乐继续回信,写了两个字,又摇摇头,搁笔俯身拾起鞋袜追了出去。
☆、第二十章
聚贤酒庄位于赋春城郊。
除去气候炎热、经济落后外,赋春实际上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这里四季天气都比较温暖,从而使得植物生长茂密,水土实际上也非常肥沃。每年同样是种植粟米,却偏要比临近的郡城要多上将近半成的收获。若是达春意他们能够再尽心一些,再有远见一些,百姓也不至于困难成这样。但即便是这样贫困了,赋春郡内的民众也还是很少有饿肚子的。
这次的聚会是郦州县令乌梅提出的,至于为什么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原因则见仁见智。也许是还不敢太过光明正大的告诉达春意他们有了二心,也许只是单纯喜欢这副安静?
总之温乐并未纠结,他非但来了,还带了两个人。温润,还有周元庆。
聚贤酒庄实际上硬件设备不错,至少门脸那儿装潢的就挺好。马车在幽静的栈道上慢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完全走出酒庄前院精致茂盛的花圃小路。这酒庄一共两层,房屋是南方特有的柔婉风格,来往的酒娘们看上去也不风尘,一个个清清秀秀的,不扑白粉。至少这一点让温乐心头舒服了些。果然,女人挺多的打扮也只有女人自己能欣赏。
周元庆自来到赋春,风头骤然便低调了许多,此刻他也再没有从大都一路来的喋喋不休,而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垂着头似乎但听吩咐。
温乐几乎不看他,径自和温润低语,偶尔还会低声嘲讽达春意两句。从达春意的肚腩,到秃头,再到十余房妻妾的房中事,他们似乎丝毫没有防备周元庆的意思,讲的开心了,还会哈哈大笑。那周元庆就眼观鼻鼻观心的充耳不闻。
酒庄似乎被囫囵包了下来,至少温乐下车的时候,门口除了所有来参与接风宴的官员外,并没有多余的旁人。
由乌梅带领,身后整齐的站了一整列,有几个当日在赋春郡外的迎接队伍里也露过面,其他更多的,则是年轻面孔。
乌梅笑道:“见过爵爷。爵爷已到赋春多日,前些日子郡内公务实在繁忙,下官一等抽不出空余。如今有了时间,便想着给您摆桌宴席接风洗尘,未料到爵爷当真大驾光临了,实在不胜荣幸!”
他说话的腔调和麦灵通差不多,却长得比麦灵通要俊秀,所以看起来比麦灵通还要顺眼。因为说的是带浓郁赋春当地味道的方言,周元庆又翻译了一遍,温乐才温和道:“你有这份心意便很好。老夫人在那日花宴散后对令间也是念念不忘,还托我来做个说客,让令间若有余闲,多去侯府陪她说说话呐。”
据闻乌梅和她妻子伉俪情深,感情极好。果然,一听温乐夸奖他内人,乌梅眼睛就笑成了一条缝,也不谦虚,乐滋滋便道:“哪里哪里,拙荆也在府中日日念叨老夫人慈祥,如今老夫人肯赏识,下官怎会推辞!”
他愉悦的又给温乐介绍其他人。事实上赋春郡这么个小地方,官员实在不多,那日在城门外达春意给他介绍的都算是比较高级的官员了,而乌梅这里,除去一些比较重量级的,又多了许多看似无足轻重实际上能堪大用的。
“兼州县令红大人今日身体不适,”介绍完了所有人,乌梅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他也很是仰慕爵爷的威仪,但昨日他在达大人府上留膳,大概是吃坏了肚子,今天实在到不了。还托了下官替他和爵爷请罪。”
周元庆听乌梅这一说,抬起头眸光似有若无的在他身上流连了一道,片刻后放轻了声音,凑在温乐近处小声的复述了一遍,却把在达春意府上留膳的这一句给抹去了。
温乐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嘴角却仍旧微笑,仿佛丝毫不知道他在阳奉阴违,还尤为慈祥的安抚:“无妨,人总有疏漏的。”说罢,他还叮嘱周元庆道:“晚些回了府,你去和忍冬说一声,取一套好药材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