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却也无暇顾及自己弟弟的激动,在心底筑了一层又一层的墙,直到觉得自己够坚强了,才抖着颤音问道:“魏老,娃子,娃子说没说,我二姐…...”。
魏老看着俩人的样子不禁低叹一口气,拍了拍李大壮的肩膀让他坐下才道:“大壮,这事娃子说要瞒着你,但我想来想去,让你先有希望在破灭才是最打击人的,你二姐,你二姐三年前就已经去了……哎”!
一听这话,旁边李二壮的哭音戛然而止,呆呆的转过头看着魏老重复道:“三年前就去了,三年前就去了”?
“二壮。”李大壮紧了紧拳头把二姐的串珠握在手心,才像有了力量一般的大喝了一声弟弟,看着李二壮回神才降了音调说道:“回来就是老天爷开恩了,还强求什么呐?还敢强求什么呐”?
“可是,可是,二姐~~~”已近不惑之年的汉子想反驳些大哥什么,但在一瞬间又仿佛被卸掉了千斤的力气一般,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李大壮没有去管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弟弟,只是僵直的坐在椅子上,手捏着串珠,努力睁大眼睛想把心里的悲伤逼回去,但到底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难过,泪水就那么顺着圆睁的眼睛,一滴一滴啪啪的落在了地上。
一瞬间,这些年被刻意遗忘的回忆就那么毫无征兆的飘回了自己的脑海,那时的自己只有六七岁吧?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领着二壮跟在两个姐姐身后转悠,大姐二姐在旁边挖野菜,捡木材,自己和二壮就会跟个小牛似得来回打滚,玩闹。等四个人都沾上了满身的土,大哥就会背着锄头出现,拿着在地里刚找到的“酸不溜”给自己跟二壮一人一把当嚼头,然后,然后二姐会说什么来着?
对了,二姐会挨个点着自己俩人的小鼻头,嘻嘻笑着骂道:“看你们两个,就是活脱脱的烦人精,哎呀!爹给你俩取名字就是取错了,要我说啊,就应该一个叫李烦,一个叫李人,加在一起正好一对小烦人”。
二壮不服,跟个小倔驴子似得轱辘到二姐身上,哈哈的反驳道:“才不是,二哥跟我才不是烦人精,以后姐姐生的娃子才是烦人精,大姐生的是大烦人,二姐生的是小烦人,以后比二壮还能闹腾,还得让二壮打他们”。
“嘿,你个坏小子!看我不打你”!每次一听这话,二姐都得红着脸追上半个村子打两下弟弟,直到闹得累了,倦了,才跟着大姐一人一个的背着自己跟二壮回家,还不等到家自己的小呼噜就能把大哥跟两个姐姐逗得都咯咯的笑。
李大壮眨了眨眼睛,让泪水润了润已经瞪得有些干涩的眼球,心里一年一年的数着年月,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重温这段岁月了?一次次的寻找,一次次的失望,自己找了二十年的姐姐啊!终于,回家了……
李二壮哭了半晌,直到眼泪干了,才半走半挪的蹭到大哥身旁,李大壮低头看了眼弟弟,才用带着串珠的手握紧弟弟的手掌,俩人对视了半晌,李大壮才摇出了脑里好多不切实际的想法,深呼了两口气对着魏老道:“魏老,你给娃子回信的时候,告诉他们,让他们带着他小姨回家,让那两个没根的娃也回来,我给他俩盖房子,娶媳妇,告诉他俩坟地里有他娘的位置,他姥爷一直给他娘留着呢,以后……以后就在这,再也不怕在外面飘了”。
等了一会,见魏老点头应了,才虚浮着步子,拖着弟弟磕磕绊绊的除了庙门。
而远在千里外的李凡,则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听李仁讲起了老一辈的故事。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要细究起来只能算是命运弄人,26年前,刚刚到婚嫁年龄的李菊,跟外村的一个小伙子相爱了,小伙子聪明,肯干。李菊漂亮,贤惠。毫无意外的这段婚姻受到了所有人的祝福,但生活实在是太苦了,苦到李菊挺着5个月的肚子都得下地干活,男人是疼媳妇的,他隐忍着,更加的努力,可是生活还是给了小两口一个狠狠的巴掌,六个月的时候,李菊流产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们怀着为人父母的喜悦期待着他们的降生,但现在这样,让男人疯狂了,也不知在哪里听说南方能挣大钱,别人一笑而过,李菊俩人却上了心,拿着家里所有的存款,他们跪在父母面前,起誓,痛哭,保证三年之内肯定会赚够钱回来,磨了一天又一天,最后双方父母点了头,看着俩人背着包袱离开了村子。
但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直到他们从遥远的北方走到了泱泱大国的中央,也没有赚到能让俩人孝敬父母的钱财,甚至连半路下生的孩子都不能得到很好地照顾,他们怯懦过,退缩过,却从来没有回过头,因为来时的路是走过的,但前方的路上或许还有着一个机会,抱着这个梦想,又继续着一步一步,年复一年,直到他们走到了祖国的最南头,梦终于碎了,可是,当他们想回头时,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太漫长了,漫长到想回家都已经成了一种奢望。
他们年岁大了,又过度的透支了体力,病痛和贫穷已经折磨到他们无力的仰望着回家的路,三年,五年,十年,男人先去了,他拉着妻子的手,遥望着北方,直到死都没有闭眼,李菊知道丈夫在想什么,她答应着发着誓,自己不行,也要让孩子们带着他们回家。
直到三年前,李菊也去世的时候,她拽着李仁的手,逼着儿子发誓,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罪,也要带他们回家,回到东北,回到那个从小长大的山村……故土难离,哪怕死了,也要让魂归家。
李仁遵循着父母的遗愿,带着年幼的弟弟,没有存款,没有方向,就那么边打工,边赶路的走到了滇州,这一行,他已经走了整整三年了……
李仁说到这的时候,捂着眼睛流了泪,他说:“小风要上学了,我不想耽误他,本寻思着,寻思着先在滇州落个两年三年的脚,让他学些东西在走,这回……这回好了,这回可好了”。
李凡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评判上一辈的往事,只能轻轻的拍着李仁的肩膀,给这个承载了太多压力的男人一点无言的安慰,倒是躲在一旁的双胞胎被惊的满脸刷白,一起看着自家大哥,终于是第一次清楚的直面了自己的错误,他们想到了一起被拐进青江的好多孩子,自己是幸运的,被大哥跟嫂么么给带了出来,但更多的孩子却是一生都回不了家了吧?连死都只能被埋在乱坟岗上,背对着家乡,连望都望不见家的方向。
又过了半个月,李凡站在厢房展开了北方急切的来信,薄薄的只有一张,师傅写的大字依然苍劲有力,但李凡却一下红了眼眶,上面写着:“带他们回家”。
当天下午,李凡就带着杨诚去了李仁工作的店铺,面对着弟弟的句句恳求,李仁终是辞了起早贪黑的账房工作,带着弟弟退了临时租来的破房子,拿着唯一的小包裹住进了李凡家。晚上李凡做了一大桌的团圆饭,这个已经22岁的汉子,喝得酩酊大醉又搂着李凡嚎啕大哭,迷失了多久了?跌跌撞撞的走了那么久,自己终于是找到了亲人,认清了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又少了点,但断章就断到这里了,哭!以前李凡小姨的故事不是这么设定的,但前些日子看了一个关于台湾老兵的纪录片,那种乡情实在是让人动容,所以就有了这个故事,希望你们会喜欢,明个继续回归米线店的故事......么么!!看文愉快!
☆、第五十六章
刚打开店门,一股冷风就吹了进来,李凡紧了紧身上的薄棉袄跺了跺脚,早上起来就没见着太阳,看样子今个怕是又要下雪了。哈着哈气暖了暖手心,还没等回屋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哈!李老板,今个可真是冷透天了,我起个大早来你这吃碗热汤面,暖和暖和”。来的这位是常客,也是靠贩菜讨生活的辛苦人,平时李凡家的油菜都是这位小哥送的,两天送一回,昨个刚刚送过,李凡刚还奇怪,一听这话忙给人让进了屋里。
屋里已经让杨诚点上了炭盆,外面虽冷但屋里倒是暖烘烘的,李凡一边斟茶一边喊着后面的阿莱给做份米线,阿莱在后面探了下脑袋,见是熟人,哈哈笑着说了声稍等,就忙洗手进了厨房。
自从卤菜开始在小店卖后,销量倒是出奇的好,现在家里的卤锅一天到头的不熄火,李凡跟杨诚专门弄起了卤货,带着杨白跟阿莱在厨房忙活,因为家里又添了两个人手,李仁带着杨清跟李风就在前面点餐跑堂,一家人分工合作倒也轻巧了不少。
头半个月的时候,李凡还给小实跟李风请了一个家旁边的先生,教两个孩子识些字,一天一个时辰,李风有十岁了,定性强倒是学的津津有味,小实头几天还好,这些日子一见着先生就哭,上完课后留的大字也不写,天天调皮捣蛋的,气的杨诚见着小实就吼他,连李凡劝上几句都挨了杨诚俩句骂,惹得这些日子小实见着他大哥就溜着墙根跑,李凡说也说不过自家当家的,但对这件事倒是深深的不以为然,毕竟小实还不到五岁,要是他天天努力读书,使劲学习,那李凡才该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