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维信却不以为意,“我家小宝贝只不过是走错路罢了。况且,本来就是我的人,哪有什么凭什么不凭什么?”
“你想独占?!”钟宇哼了一声,“本事不大,胃口倒不小。”
“钟宇你看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床伴我不独占,难道带你玩儿三人行?至于本事大不大,床上的事,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
钟离见钟宇脸色愈发阴沉,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望向萧维信。
“萧先生真是个痴情人,你那小情人知道了,想必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是虽说动手是个误会,萧家不过是枪支走火,但损失毕竟造成了。你的小情人如今也是我们的,你想要,是不是也该有点诚意?”
刚才那一系列争执,明着是为个小情儿,可在场三人皆心知肚明,争夺的是那条新开辟的线路,上回明谈判暗埋伏不成,这回才是真谈判来了。
萧维信沉默了一下,“毕竟是我心坎上的人,城南那块地,如何?”
“说笑了,那块地再多上三倍都不值,萧先生如此不诚心,看来什么小宝贝在你心上也不过如此。人就留在我们钟氏吧,来人,送客。”
钟离面不改色,抬手就做了个请的手势,笑话,运输路线他们当然要独占,别说萧家今天想要完全拿走,就算只想分一杯羹他都不允许。
萧维信被他不容分说的态度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却不会当场失了风度,走之前阴沉沉地说:“钟氏也别太独断专行。”
他看了一眼钟宇,又瞥了下钟离,忽然笑了笑,“钟离,我早说你更适合当钟氏的掌权人。”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钟离心下一沉,这老狐狸,临走还要挑拨离间,他转头看了看钟宇,“大哥……”
钟宇摆摆手,“你先回去。”顿了一会儿又说:“运输路线这事,你做的对,我钟宇不是不分是非黑白的人,你放心。”
“大哥,我不会多想。”钟离转头看着钟宇,两人视线相交,双双笑起来,真心或假意,都掩在笑容后面。
7、逃离
钟离回到自己在湖城城郊的别墅时已经过了日暮时分。
极目望去,浓云渐渐聚拢在天边,迅速遮去夕阳最后一丝光线,天色阴沉得有些妖异,隐隐的雷声沉闷地在云层之中翻滚,无不显示着今晚必将会有一场暴雨如期而至。
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格外烦闷。
他扯了扯领带,酒气熏染了全身,西装革履也掩饰不了眉宇间的阴郁,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时萧维信走后,原本让他先回去的钟宇忽然又改了主意,兴致颇高地拉着他两人喝了一下午的酒。
杯来盏往间钟宇一直有意无意地提些旧事,大意无非是兄弟们的深情厚谊,并一再表示他绝对没有任何猜忌钟离的心思。
真是好温情,温情得钟离转身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他的这位大哥,钟氏如今的掌权人,大体上也算得上出色,只一点不好,耳根子软、容易轻信又容易轻疑,常常按捺不住心思,行事过于躁进。
于一个上位者来说,若是权倾一方眼前无半点障碍的时候,这点小毛病倒也无伤大雅。
可明显,钟氏还未成为钟宇的一言堂,要说地位稳固,大概还远远称不上。
在这方面钟离与钟宇完全不一样,钟宇易轻信轻疑,他钟离却从来只疑不信,这世上一切人事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形形色色的假面罢了。
开了门,屋子里一片昏暗。
原本夏日这个点光线还很足,这会儿因着山雨欲来的缘故,倒黑得浑似夜半,伸手不见五指。
钟宇也不开灯,静静地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
别墅很大,却安静得很,一眼望去空荡荡的,装修极简,不见一丝色彩,除了必要的家具,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让人怀疑住在这么没有人味的地方,是不是自言自语都只有自己的回声。
钟离就这么默然坐了半晌,像是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考虑,然后才起身走上二楼,原本笔直走向主卧的脚步,忽然在客房门前停了脚步。
客房里有人。
从门的缝隙中透出一线微光,呈现温暖的橘黄色,就好像行走在无底深渊中时,忽然划亮了一根火柴。
光线微弱却依然让人忍不住向往。
但钟离并不会为这些感概,他只是看见这光线的时候忽然想起,原来他的家里多了一个人。
那个他心血来潮带回来的被萧维信拿来当借口的小情儿,当时随手往那一扔,不知道医生后来来了没有。
他可不希望现在他客房的床上躺着一具尸体。
走他们这条道的,当然不怕死人,可任谁也不希望自己家里躺死人,毕竟换床单什么的很麻烦。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室光芒顿时流泻出来,在门前投下一个深色的人形阴影。刚在黑暗里坐了太久,一时不适应光线的钟离眯了眯眼睛。
然后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男人。
柔软的薄被齐胸盖着,半露的肩膀上打着绷带,因为手术的关系衣服已经被完全除去,大概因为身份尴尬也没人给他换上条睡衣,橘黄色灯光下未被遮掩的那一片肤色显得细腻而柔和。
脑袋陷在枕头里,露出大半张弧度柔和的脸,可能因为输过了血的关系,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略显红润,双眼裹着纱布,入眠时的五官舒展开来,显得愈发安静无害,连头发都软软的,温顺地贴在枕上。
眼睛很快适应了橘黄色的暖光,钟离慢慢走到床前,微微弯下腰去,看着沉睡中的张明羽。
对方呼吸平缓悠长,大概是一场无梦的好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陌生的地方睡得如此安稳,不知道该说他淡定好、还是缺心眼好。
大概是钟离挡住了灯光的缘故,原本睡得很平静的张明羽忽然微微皱起了眉,然后朦朦胧胧地转了个身,往有灯光的地方努力拱了拱,直到整个人脱离了钟离投下的阴影沐浴在灯光之下,才又继续安稳地睡去。
钟离嘴角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这么喜欢光么?当自己是什么,海边的向日葵?
可惜,所有人都已经身在深渊了。
他忽然像想到了什么,摸索着从口袋中拿出一片薄薄的刀刃状东西。
这玩意儿他几乎都遗忘了,看见张明羽才想起来,躺在床上的人对这玩意儿似乎有种难以言说的执着。
他掂了掂,然后随手扔到熟睡的人枕边。
枕头因此而微微凹陷下去,更清晰地显示出那张睡颜。
钟离顿了一下,原本想收回的手却向相反方向伸去,指尖在张明羽脸上轻轻划过,一直划到下颔。
他的指尖在那停顿了数秒,然后忽然抬手“啪”地一声按下开关,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整个房间阴影的伴随下转身离开。
窗外,天色泼墨也似,阴云愈浓。
听到门被关上的“咔嗒”声,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那个人真的已经远离之后,原本看上去已经陷入深眠之中的张明羽忽然动起来。
轻巧地掀开自己身上的薄被,张明羽的动作犹如潜行的猫般悄无声息,伸手揭下双眼上的纱布,一点一点异常小心地睁开眼睛。
视线里,枕边属于黎昕的光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从未失去过。
是的,虽然还有点吃力,但他已经能够看得见了。
之前那群医生折腾了半天才终于离去,当时张明羽仍旧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他一直等到体内的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的效用过去才总算恢复了点行动力,当时反复听了好久,试图摸清附近有多少人守着,最后却惊讶地发现附近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那段时间这个地方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会动的生物。于是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取下眼睛上的纱布,惊喜地发现虽然还略有模糊,但视力已经明显在恢复。
看来那群医生虽然治疗方式简单粗暴,竟意外地有效。
彼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必须离开这里!
可当他按捺下心中的波澜想要试图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以及观察四周环境准备寻觅脱身路线的时候,却好巧不巧地在这当口听到了大门开合的声音。
有人来了!
张明羽只能迅速躺回床上,将纱布贴回原本的位置,假装已经入睡。
当那个男人带着熏然酒气的冰凉手指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他差点吓了一跳,却只能任由对方流连而不敢稍有动作,甚至配合地做出一副睡迷糊了的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都仿佛凝固,那人却忽然转身离去,随之而来的还有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等他再次揭下纱布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暗色,令人熟悉的黑暗,却也是令人忍不住厌恶的黑暗。
好在至少,光刃回来了。
张明羽伸出手去,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里,熟悉的感觉让他心口涌起一阵微凉的刺痛,虽然他早就已经发现,那里原本致他于死地的那个伤口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