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多还是少,赶紧给老子掐断了那些个念想。”薛奉衔沉声喝道:“我已经赔了一个儿子,莫不是你还要凑上前,把自个儿送上去?”
薛岚涨红了脸,却是心觉难堪,“父亲,这如何能相提并论?大哥他本就不愿,是您硬逼着大哥入宫的。而大哥心喜林大哥,自然不讨君上欢喜。大哥被废是因着您,因着薛府势大,而非情意。”
薛奉衔盛怒,“你之意是,一切都是我的错?”举起手中拐杖,便要敲上薛岚身子。
薛岚见了便立即紧闭双眸,等着疼痛降落。可等了半晌,亦未有动静。睁眼看去,却见得父亲收回了拐杖。是父亲在最后关头时住了手。
想及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实是大不敬,便言道:“父亲,儿子错了,儿子不该惹父亲动怒。”
薛奉衔依旧黑着脸,不看薛岚,言道:“你自己亦说,你大哥被废是因着薛府,因着我。那么若是你入宫,便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你身后依旧是薛府,是你尚未归西的父亲。”
薛岚断断续续回道:“可若是……若是君上对我有意,那我与他……不就是,不就是两情想悦?且如今薛府不若以往势大,想来……想来该不会有事。”
薛奉衔瞪了一眼薛岚,“竟不知你是个傻小子!君上的心意,与你的能一样?若他当真想纳你入后宫,亦不过是贪图一时兴味,或者说是一时新鲜罢了。后宫男侍女妾如云,往后还会不断往里头装人,你又能得宠到几时?”
薛岚脸色一白,“我不一定要入后宫……或许可以继续留在户部,做个员外郎……”
“我今日便明白地与你说说,君上不是常人。他是王室之人,是洪噬王室的主子。古来王室多无情,你若是将心交付于他,便只能落得凄凉下场。这与你是否入后宫无关。”
“父亲这话,未免有失偏颇……”薛岚强撑着回道。可心里确是想着,即便王室多无情又如何?总不至于所有王室之人,都是寡情薄意的。
薛奉衔听得险些又要控制不住怒气,几个深呼吸之后,言道:“你好自为之。若是让我知晓,你行事有何不妥,便莫要再踏出薛府大门了。”
——
“云锦已然入主罔月、信河。正遣调人手拆除罔月、信河间的城墙。”一影禀道。
龙越轻拨杯盖,“此事已成定局,便由得他去罢。”嘴上说得虽轻巧,可心里多少是有些介怀的。可事到如今,亦只能暂时放手。
“是。”一影应道。“矗戮国君主已派人前去狩崛国,相商联姻与联盟一事。”
“先前百里连祁一直未有纳人入后宫?”龙越抿了一口茶,问道。
“是。那狩崛水汗说来也怪,迟迟不愿纳人,即便前朝多有官员上奏,亦按捺不动。”一影言道。
龙越轻笑一声,“寡人倒要看看,他此次还能否按捺不动。”
“主子之意是……不阻拦矗戮与狩崛联姻之事?”一影讶道。
“联姻又如何?不过是手段罢了。若心不齐,联姻再多亦是白费。”龙越放下茶盏,言道。
一影沉默,犹豫半晌,终究是咬牙言道,“主子,属下有些话不得不说。您心喜云慕君,这属下知晓,可亦不该如此纵着他。且主子您身为一国之君,喜恶怎能如此分明?岂不要成为您的制肘?”
龙越看了一眼一影,“你的忠心寡人明白,可有些事情,无法用意识控制。你还未遇上让你心喜之人,因而你无法明白。待得那一日来了,你便不会说出这些话了。”
站起身,“时辰不早,你亦不必在这杵着了,换上一光,你去歇会儿罢。”
一影只得垂首应道:“是。属下告退。”
龙越走入地道,直去容府主院的寝室。大约三刻种,龙越推开门,却不见人影。
这个点儿上,云华会去何处?却察觉近处有一道气息,“谁?”
影九现身,单膝跪地,“影九见过主子,主子万安。”
龙越微蹙眉,“不是让你跟着他?他如今人在何处?”
“云公子被几位大臣请去赴宴。属下本想跟着,云公子拒绝了。”影九垂首回道。
“他拒绝你便不会暗中跟着?”
影九默然。却听得龙越又问道:“他如今在何处?”
“在鸿鹄酒家。”影九很快回道。
龙越颔首,“往后必要跟着他。不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便唯你是问。”
话落,龙越便运起斗气,赶往鸿鹄酒家。
——
洪京第一酒家,鸿鹄酒家。
“虽然先前在朝堂上见得几面,可一直未有机会结识。今日算是了偿心愿,能请得三位才子前来。”上官俊坤笑着举盏言道。
莫何悯、云华、苏徽三人俱都持盏站起身来,莫何悯言道:“多谢丞相大人盛情。”话落,便一口饮尽杯中酒。
云华谈笑言道:“在下如何能在诸位面前,当得一声‘才子’?不过是因着上天眷顾,君主仁厚,这才得幸入朝为官,与诸位成为同僚。”
顿了顿,又道:“该由在下敬诸位一杯。”言毕,便举盏饮尽杯中酒。
在场的公孙禅等人听了,多是心中顺意,便亦给足了云华面子,纷纷举盏相对,后又饮尽。
“未曾想你倒挺会说话。”施青板着脸,语调起起落落。
“谦之,莫要如此。”公孙禅低声言道。谦之这喜好欺负新人的毛病,总也不肯改。如此终归会为他招来事端。
云华脸色不变,持盏缓缓坐下,回道:“多谢施大人赞誉。”早在先前的文会,便已见识了这施青说话行事的姿态模样。
施青脸色一变,正要回口之时,苏徽却朗声向着众人言道:“小弟及冠不久,若是往后有何做得不对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举盏环视一圈,“苏徽敬诸位大人!”言毕,亦是饮尽杯中酒。
上官俊坤笔道:“苏探花本不必如此,你这一饮,倒显得我等欺压少年人了。”说着,却还是举盏饮尽。
卷三_24 贰拾肆:幸之_覆云华·重生
其余人见得上官俊坤如此,亦纷纷举盏饮酒,“苏探花过谦了。”
苏徽心中大安,笑笑便坐了下来。
“容榜眼年纪亦不大,却亦不似你拿年岁来言语。”施青慢里斯条言道。
苏徽脸色一变,却不知该如何应对。云华看向施青,言道:“我虚长苏探花一岁,自是不好再拿年岁来言语的。”
苏徽心里一松,看向坐在旁侧的云华。云华察觉到苏徽的视线,便回头看了看他,回以一笑。
“大伙儿可莫光顾着说话,这一桌子的菜可还等着大伙儿吃。”上官俊坤笑道,执起双箸示意众人用膳。
云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林长河。还如往前一般沉默寡言,只是双眸已不复以往清明,似被一层雾给笼罩住了。身形比起以前亦清减许多。
是因着原先的凤后,薛意?
“丞相大人,您最近一直忙着三国之人聚首之事,不知如今进展如何了?”太府寺少卿周澹出声问道。
上官俊坤放下双箸,轻拭嘴角,“派去之人尚在途中。信件虽已送达,可矗戮、狩崛两国尚未有回音。不过想来,他们终究会应下此事的。”
“说来,这两国以往的关系便比与洪噬间亲密。”周澹若有所思言道。
“我听闻,芜沉本无三国。只是后来发生政变,一分为三。”上官俊坤环视一圈,言道。
“那洪噬可是本家?”公孙禅出声问道。
“确是。不过,本家非姓纳兰,而是龙氏。也就是如今座上这位爷的先祖。”上官俊坤压低了声音,言道。
“这是自然不过不是?爷英明睿智,怎会不是本家?”薛岚言道。
云华看向薛岚,这话语中的维护之意,可当真是明显之极了,且不似假意,而是出自肺腑。龙越当真看重这尚还年青的臣子?
薛岚察觉得一道视线落至自己身上,便顺着视线看过去。云华见被发觉了,便微笑颔首。薛岚虽有不解,亦还是微颔首。只是心中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喜这新晋榜眼。
似是一种直觉,只是,自己与这人并无来往,这感觉从何而来?
云华回转视线,又见得公孙禅一脸惴惴地言道,“天下将乱,不知往后命运如何。洪噬……可会夺得天下……”
这话一出,席间气氛便顿时凝滞下来。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薛岚接道:“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该当倾尽全力,只是亦不需过于忧心。公孙兄只需想着,尽人事听天命。”
话落,周澹的神色却是隐隐一变,取了酒盏掩袖而饮。云华正巧坐在周澹对首处,见得他这般,心头便觉有些怪异。
公孙禅点头,“薛弟说得是。我这估兄长的,反倒是要靠薛弟指点,实是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