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眯着眼,有几分醉意:「世事本来就难以预料。」
「那时我以为你真的……」莫宁吁叹:「罢了罢了,如今你已回归,那麽我们的雄图霸业也……」
秦牧摇头:「苏儿才是皇帝。」
莫宁拧起眉头:「你忘了之前的雄心壮志了吗?如今你有大好菁华,何不你我君臣两人联手,踏平蛮族的土地!」
「都是过去了。」秦牧微仰起头,眯着眼看外面灿烂的阳光。
「我知道,又是长公子对不对?」莫宁气极,枉他一心赶来,就是想帮秦牧再起功业,却想不到他已先放弃了自己的雄心。
「长公子的能力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只适合做一个守成的皇帝,却不合在此乱世中一展所长,要把秦国的江山再扩大,必须由你重掌帝位。你刚才那是何意?难不成你要眼白白这大好江山只止步於此麽?」莫宁怒道。
秦牧用力的放下酒杯,呯的一声,同样生气地说:「说到这点,我就生气,要不是你鼓动绿姬让苏儿与我生分,他至於越长大越不可爱麽?况且胡亥要谋害苏儿时,你在何处?」
幸好上天又给他送来了一个扶苏,原本秦牧只是怜‘扶苏’的身体,不忍自己的孩儿在自己手中死去。慢慢相处下去,扶苏的确是把他当爹来相待,而他也渐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莫宁嘴角一抽,心中想:这人的儿控症又发作了。
「你岂不知当时我接到你的死讯後已方寸大乱,加上赵高把长公子的死讯传出,口口声声说奉你遗旨立胡亥为皇,我自然不能把胡亥杀了再求证长公子是否在生吧?待我布置好一切後已成定局,我亦把你的暗卫全都自皇宫中带离,目的就是希望待长公子回归之日交出,我对你的忠心难道你要怀疑我?」莫宁气得瞪大双眼。
秦牧横眉冷对:「你又岂不知我只会让苏儿一人继位?」
就是知道。莫宁翻了翻白眼。
莫宁对於扶苏没甚麽恶感,但比起他其他弟弟,扶苏显然被秦始皇保护得太好了。就算没有赵高伪旨,就是他那性格在皇位上也坐不了多少年的。
至孝至善,是他对扶苏的评价。
莫宁是有几分故意为之,但这些小心意他一向隐藏得很好,秦牧并没有发现。
说来好笑,嬴政小时享受不到亲情。他父亲异人虽然疼爱他,但到底身处异国,整天计算着回国,分不出更多的关心给嬴政。而他母亲……却只关心嬴政能不能当皇帝罢了。
这一腔的感情嬴政全都给予他第一个孩儿──扶苏,以至到了第二﹑第三个孩儿出生时,显得有点不够关心了。
嬴政把‘扶苏’为皇之路铺得极为平坦,甚至不惜让他督军,与蒙恬交好,可以说要是没有意外,‘扶苏’的皇位是妥妥的。这对於猜疑心极重的秦始皇来说,是多麽可不思议的事?
「每次明明很关心却要装着冷酷,时常喝斥长公子﹑把他推离自己身边不知道是谁呢?」莫宁吐槽。
秦牧大怒:「闭嘴!寡人乃一国之君,岂会整天围着苏儿转!这成何体统?还不是你教唆绿姬才让苏儿与朕生份!」
是是是,都是他的错,若没有秦王配合,长公子会渐渐变得规行矩步﹑真正地成长起来?莫宁懒得理这个小气男人的计较。
秦牧内心其实很矛盾,一方面他认为苏儿既然是他定立的继承人,也得有几分能耐,但另一方面他又怨恨苏儿自此变得与他生份,规规矩矩地称他为父皇,小时候的亲近彷佛如昙花一现,转眼即逝。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使他教育扶苏时总下意识心软了几分,深怕下狠手後又调|教出另一个‘扶苏’。
莫宁重新确认:「你真的不打算重掌帝位?」
「你莫担心,苏儿只需要安心做他的皇帝就行了,其他我会替他摆平一切,我的苏儿,管理国家的能力还是有的。」想到昨晚扶苏眼巴巴地来安慰他,却自己呼呼大睡了的样子,秦牧的嘴角不自觉溢出了几分笑意。
这人没救了!莫宁有几分暗恼,忍不全挑拨起来:「恐怕长公子以後知道你是他的父皇,会想痛下手杀除去你呢。」
秦牧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说:「苏儿才不会。」以前不会,现在这一个更是三番四次希望自己接手然後他便畅游天地之间。
莫宁滑稽地耸耸肩,然後想到小时他与秦王的捣蛋,忍不住嘴角绽出了微笑:「不过,幸好你还在。」莫宁以前素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此刻却忍不住感谢上天。
秦牧浑身肃杀的气势一收,也觉得有几分怀念:「我记得你小时常常被莫叔打得哭鼻子。」
「你才哭鼻子呢,说到你没有让先皇教训过一般……」
「哼,你才多着……」
两人聊着聊着,本来张弓拔剑的气氛又缓和起来。
莫宁就是靠着这样,无声地化解了秦牧的怒气──这也是他为甚麽留在秦始皇身边而不会被猜忌──他很会把握秦牧的心思。
37逃跑的三世皇
胡亥已死,今秦氏天下也只死剩扶苏一个皇子,自然顺理成章地继任为秦国的新一任皇帝。
在蒙恬和秦牧的帮助下,扶苏在史内称皇,号称秦三世──扶苏有点郁闷,这个名号挺倒楣的,小三小三喊着多难听……
──事实上全天下也只有扶苏会操这份心了,秦牧自然是满意到不得,他以始皇自居就是希望功业能传至千秋万代!虽然听过扶苏的简略版中国历史後已经对此淡了几分心思,但他还是希望能传数百年的。
消息发布出去後,似乎未见甚麽成效。或许秦国对四周的控制已经转弱,也或许有太多人对秦朝感到不满,那些自咸阳逃出来的官员和逃兵,此时也在路上,暂且未能赶至史内,因此说是称皇,但却和平常无二样。
对於扶苏的称皇,秦牧的内心是喜悦而轻松的,彷佛在此时他才真正卸下自己的重担,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对比起秦牧,莫宁内心却有点小郁闷。只是他已敏锐地察觉了扶苏的改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同时亦慢慢让霍豪接手他的工作,希望顺利完成新旧班子的交接,由霍豪掌管暗卫。
──或许他很不想承认,但自秦始皇‘去世’後,他的责任已尽,一直迟迟不把权力交出去,也是因为他不甘心罢了。
霍豪忙得脚不沾地,虽然以往他的师傅一直都带着他在身边,但是看和真正管理是完全两回事,而且他也要换上自己的人马按替莫宁的亲信,慢慢把暗卫掌管起来。
与他同样忙碌的是蒙恬,自从莫宁看着说不动秦牧,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力求训练出一个真正的大帅。蒙恬是有潜质,可惜蒙家两代将军去世得太早,他接棒时磨练不足,此时让莫宁三番四次的刺激,一下子倒是成长起来。
布置了将近大半个月,扶苏的登基典礼才在仓卒间完成,同时候扶苏亦履行了他的承诺,全世界第一块烈士碑终於高高地竖立在史内城的大空地上,四块碑文代替了空地旁边的四根石柱。
雪白的石头上刻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祭文,士兵在巡逻时,总忍不住跑去缅怀自己的同伴,或者露出盼望的表情──能留名青史,这是多麽吸引人的事!无形中令到军中低落的士气开始回升,或许他们心中有着盼望,不再是默默无名地死去,而是有一处地方记录了他们的事绩,告诉他们的下一代,他们的爹是何等英勇地战死在沙场之上,皇上如何感念他们的贡献!
百姓亦啧啧称奇,第一次见到战死除了抚恤金外还能留名,长公子真是奇人也──单看他守个城就把自家城墙给拆得差不多足见他的能力──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扶苏生命中一个抹不去的黑点,恐怕在往後数百年,每当提起扶苏,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想起:啊,就是那个守城守到把城拆掉了的皇帝。
──听着民间对他的揶揄,扶苏的脸色很精彩,也有点後悔──呜呜,能时光倒流一下麽?他一定不会想出那个主意的!
空地上建造了祭坛,这是为了激励军心,所以典礼改为在此进行,原本是要由方士掐算出一个极好的位置来登基的。
祭坛的工程密密麻麻的开展,只见工匠日以继夜的赶工,终於在一星期内完成了一个大祭坛,代以在登基时宣读祭文之用。
扶苏此时还是觉得有几分不踏实,就这样要做皇帝了?
他似乎患上了婚前…呸呸…是登基前恐惧症,很有冲动问秦牧这典礼会有彩排麽?万一到时他把稿子背错了怎麽办?或者出了甚麽馍又怎麽办?他上祭坛时要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
──种种的一切都令他如此的忧心。他认为要是他做了皇帝,还是修一下体制,让以後的皇帝在登基前都先有一个彩排才对……
在方士的掐算下,扶苏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吉日吉时进行登基典礼。
一早上,扶苏身穿黑底绣着金龙﹑极为繁复的皇袍和高山冠──虽然是赶制出来,但手工极为精致。他收住了平日温和的微笑,绷着脸,串串的珠帘在他脸上打出了一片片阴影,看上去像长大了几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