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断崖上的一棵斜斜歪歪的树上正趴着一个吊着绳子的士兵,他见一箭不成,再次从箭筒里抽出另一枝箭,搭在弓上,不过没等他射出另一枝箭,蒙军的弓箭手已经万箭齐发,把他射成了一个箭猪!
那士兵顿时气绝,他的屍体惯性的摇摇摆摆了一会儿,从树上摔到地上,身上的绳子也从崖上被人抛下来,显然他已经成了弃子──闷声‘呯’的一声,却吓得扶苏整个人跳起来。
他有点语无伦次地指着屍体说:「这……这……」妈妈啊,好可怕!他是怎麽从崖上这样无声无息的爬下来?
敌军士兵的屍体很快被处理掉,卫兵长内疚地对扶苏拱手道:「是属下失职,望长公子责罚!」
扶苏深呼吸,稳住了自己急速跳动着的心,扶着树干站起来。
「公子,我们需要出发了。」一个士兵走上前,对扶苏行礼。
扶苏转过头,此时平原上的情况已经渐渐呈现一面倒的情况,冯劫和蒙恬浴血作战,吕军的吕明身上中了数箭,还在奋力地抵抗。
扶苏心中颤了颤,想要退缩,可是他回过头,看到身後士兵双眼带着崇拜和跃跃欲试的光芒,把所有希望全压在扶苏身上,深信扶苏能带领他们打胜这一场战争!扶苏把说话噎回去了。
他又再次转过头,蒙恬坐在马上,身影颤了颤,欲似要从马上跌倒在地上,但只见他一咬牙,像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嘶叫了一声,反手用长剑把身前的一个砍伤了他腰侧的士兵砍倒。
冯劫连忙从右边赶去帮蒙恬解困,而右边空出了一块,很快再次撕杀起来。
至於秦牧……早就不见人影,连马都被砍杀了。
扶苏紧咬着下唇,压下心中的恐惧,跃上马,转过头对身後数千人的士兵大喊:「兄弟们,现在是表现你实力的最佳时刻,为秦国而战!为秦国而战!」扶苏力竭声嘶,借此压下心中无尽的恐惧。
「──为秦国而战!」士兵齐声吼道。
马前脚腾空,长嘶了一声,如箭般冲了出去,身後的骑兵和步兵同时跟上,李大牛有点傻愣愣的左看右看,似乎是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别的士兵顺手扯了他一把。
说实话,扶苏冲出去的一刹那间,脑子是一片空白的。
一切的东西似乎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慢动作,敌人分出了一部分兵力,见到扶苏出战,很快便集中地扑向他身边了。
扶苏身边围着数百个卫兵,根本不用扶苏出手,扶苏只需要坐在马上,木手木脚的作为一个标签。
蒙恬见到扶苏领兵出战,精神也大为振奋,不顾腰间的重伤,吼道:「为长公子而战,必胜──!」
「必胜──!」声音连绵数百里,一时间蒙军和冯军精神大振,原本已经有些疲惫的兵士们也打起精神,振力地作最後一击。
吕明咬牙,吼出:「奉我皇之令,缉拿敌军叛徒长公子扶苏──!」
皇军另一个带军之人本是无名小卒,此时也有点应顾不下,完全没有和应吕明的说话,让吕明有几分尴尬。
「放你他娘的狗屁!」蒙恬爆粗了:「我长公子乃是秦国正统,胡亥窜身窃位,岂以为天下人会让他所蒙蔽?我握有先王遗旨,尔敢抗旨──!」蒙恬从怀中带出一卷竹简,用力的振呼:「先皇遗旨在此,尔敢抗旨──!」
吕明不禁一个咯噔,心中暗想:坏了。
要是胡亥最惹人怀疑的地方是他拿不出先皇传位的遗旨,连缉拿长公子扶苏的圣旨也是只有胡亥和赵高口口声声所传,却没有人看过的实物。
此时皇军领兵的将军慌忙地喝斥:「胡说!」
蒙恬根本不管他,只管继续喊道:「他日长公子即位,你等就是抗旨不从,今日若放下手上兵器投降,还能饶你不死──!」
扶苏之处跟他相隔十数里,虽然听到蒙恬的声音,但却听不清楚。
他身边的士兵如狼似虎──当然,能砍下扶苏的人头,至少抵得上砍死数千人的战功。
很快便被那些前仆後继的士兵冲出了一个小缺口,他们根本不计较死亡,只但求能把扶苏砍下马。
此时的扶苏,整个人都恍恍惚惚……
血腥味被无限扩大,扶苏的身影摇了摇,长剑几近要掉在地上。
此时一个士兵满身鲜血突破了重围,像丧屍一样嘶叫,手举高长剑,扑向扶苏。
卫兵们来不及拦截,让他冲到扶苏身边。
扶苏看着他,瞳孔惊恐的放大了──
那一刻,他彷佛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他的灵魂飘到天上,看着自己的手机械地举起长剑,斜撇而下,顿时鲜血喷出,如一道血色喷泉,染红了他的长靴,一个人头飞起,很快便掉落在人群之中,被掩没了。
失去头颅的身躯往後轰然倒地──
另一边,蒙恬还在吼叫,此时吕军中已经有些士兵开始犹豫了。
他们也怕死,现在情况显然不对,而且长公子……
扶苏穿越过来,不知道‘扶苏’是多麽的受欢迎。
大不敬的说一句,‘扶苏’在民间的威望,比起秦始皇更高。家家的户户的百姓或许不知道顶头的皇帝是谁,但谁不知道‘温柔亲民的长公子扶苏’?百姓口耳传诵,更把扶苏的仁爱扩大了几分,好比天上下来的神仙来救助世人,当初扶苏的死讯传出时,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不约而同地嚎哭起来,为扶苏点了一根烟──想想,秦始皇死时,他们都没有这麽伤心呢。
士兵也是人,士兵也是老百姓转投的,这个时代没有多少的国家荣誉感,有的只是麻木的从军,有些是被徵召,有些是家中开了不锅来尽地一拼,有的……
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茫然,与自己的兄弟对视了一眼,打上来的手脚也没这麽有力,有种敷衍了事的感觉。相反地蒙军和冯军士气大争,越打越勇猛。
吕明力挽澜:「胡说!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叛军就是叛军,给我打!」
但已经迟了,吕军的军心开始溃散,皇军因为是皇帝直属的军队,倒比这些地方军心理质素过硬一点,只是他们强撑着,却难抵另一方的开始退缩。
蒙恬趁胜追击,又多喊了几声打乱军心,自己不顾依然流着血的伤口,奋力的撕杀过去。
「杀啊──!」一声的喊声响彻天边。
*
取得短暂的胜利後,蒙军和冯军再次退守史内五十里外的平原处扎营休整,这次恐怕能逼得吕军和皇军大半年都不敢再来了。
蒙恬让冯劫命人抬去疗伤了,军中所有人疗伤的疗伤﹑休息的休息,一天的战事和赶路,军队都疲惫不堪,往日的活力彷佛被无形的抑压所抽走,气氛转为低沉。
死去的士兵已经就地掩埋了,千百年以後还有谁记得过这一群埋在地下的战士?
军中的气氛是哀伤的,有脸上还带着血迹的士兵坐着坐着,忽然就默默哭了起来。他的兄弟,几年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折了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悲哀是对方家中尚有孤儿寡母,他回乡时都不知怎样跟他们说起这一个消息了。
秦牧在临时的大澡堂洗去一身污垢,换了乾净的衣服後回到帐篷。
昔时军战刚结束,大家都忙碌着收拾屍体﹑物资或是兵器等等,谁也没有空去理会扶苏,此时秦牧冲洗完,回到帐篷中才觉得扶苏很不对劲。
──静得太可怕。
从战争结束开始,他就没有说过话,眼神还有恍惚着,像游魂一般,要不是有湘儿领路,恐怕人就不知道迷失到去哪!
秦牧皱了皱眉头,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扶苏只是呆呆地盯着帐篷的一角,没有说话。
秦牧不得己之下只能绕过小榻,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挥手。
扶苏一把抓着秦牧的手,抖着嘴:「爹,我杀了人……」
此时秦牧也不计较扶苏的称呼,只是又再皱了皱眉头,竟然想不到怎样安抚扶苏的情绪。
扶苏言语不清,丢三丢四地说得乱七八糟,主题中心围绕着杀了人後的不安和愧疚。
──对於一个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的现代人来说,除非是丧心病狂到一个地步,否则杀人一事还是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
扶苏现在就陷入了这一个困境,他急切地想要把自己解放出来,却又无法寻求到有用的方法,只能这样唠唠叨叨的念着,到最後他都忘了自己到底是在说甚麽了,变得非常迷茫。
秦牧不善言语,他只是耐心地陪着扶苏,轻拍扶苏的後背,听着他那些不着调的话。
最後扶苏对於走出困局感到绝望了,他扯着秦牧的衣袖问:「你今晚能留下陪我睡觉吗?」
「……」秦牧。
作者有话要说:掩脸)约炮甚麽的……扶苏:(咆哮)我只是害怕!只是害怕!约你妹妹的炮!秦牧:……
☆、秦爹爹的孩儿
秦牧淡淡地说:「汝贵庚?」
扶苏强撑起笑容,摆手道:「不过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夜已深,我也要休息了,晚安。」
秦牧垂下眼睛,再次抬起头後眼中已经是一片漠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