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赶了半个月路,终於到达史内的一个大平原之上,两军差不多时间到达,在大平原上对峙着,各据一方。
几十万人齐集在这里,却静得连针掉下地的声音也能听得见──
扶苏骑着一匹深啡色﹑四脚踏雪的壮马上,在高处极目而视,只见前方大概五十多里以外的原野一片旗海飘扬,延绵数里。
他眯起眼睛,却始终看不清旗上写的是甚麽字?──好吧,就算看到他也不一定认得出。
「是吕军和皇军。」秦牧策马与他并排,在扶苏身边轻声道。旗上飘扬着大大的‘吕字’和‘秦’字,秦牧看着就觉得不爽。
此时的秦牧穿着一身灰铁盔甲,显得高大又威武,那淡然却逼人的气势,压得身边的蒙恬看上去像是陪衬似的。
蒙恬极力反对扶苏任用秦牧为先锋,他认为秦牧是一个无用之人,只会拖累行军的进程。秦牧闲言,跟他打了一场架,以压倒性的胜利逼便蒙恬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在武力上,秦牧比他强得多了。
──打仗又不是光靠武力!蒙恬愤然地想,却始终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说话。
蒙恬不反对,他的跟班王离自然也不会多说甚麽。而冯劫是另一个军队的,也不会对扶苏指手划脚,不过他心中却觉得扶苏不太像传闻,反而有点任性,希望这个秦牧是有真材实料吧。
而作为先锋是秦牧要求的。
他不愿意作闲人,靠‘儿子’养着,而战功是最容易令人信服的方法了。
扶苏从自己的部队里拨了一支几千人的兵给秦牧操练,秦牧操了几天後,总算勉强能指挥得动这一群心高气傲的士兵。
──尽然,大多数都是被逼服从秦牧,可以说是因为扶苏无条件支持秦牧的态度让他们不敢随意得罪秦牧,只是私下没少咕噜秦牧令扶苏‘色令智昏’等等的混话,让秦牧捕到,又是一顿教训。
两军的气氛肃穆,人数相差不多,拼的是气势。
看着熟悉的情景,秦牧血液中不屈的战意开始兴奋起来。他双唇紧抿,双目怒瞪!
多少年﹑多少年没有再亲身在前线领兵作战?
多少年他只能困在咸阳宫内那座高高的宫殿,看着前方的捷报,心中却涌现出对战场无限的向往?
过往他不能任性,他是秦始皇,是秦国的主宰──嬴政!这身份注定了他的寂寞﹑他的空虚,以及与皇宫一起深埋的豪情!
但如今,他却只是秦牧,一个名不经人的小子秦牧,他可以肆意地挥霍他内心的激情,放肆地在沙场上一战生死!不必管秦国,不必管自己是甚麽身份,他,用生命一战到底!
秦牧已经有点迫不及待,过往用力深埋的战意在此刻沸腾,凝视前方的敌人,他无法掩饰的杀意慢慢漫延四周,刺得身经百战的蒙恬内心一颤,更何况是他身後那一群士兵?早已经被秦牧的气势所折服,不用一言一语,他们的内心同样升起与秦牧一样的激情,或许他们会在这场战争中死去,但也许,他们会借此一夜成名!
谁不想名扬天下?
对面的号角声响彻云霄,扬起了些许的沙尘。蒙恬示意已方也吹起号角声应战。
战鼓同样齐步发出,气势激发得差不多後,秦牧回头对自己的士兵大喊:「冲!」
他用力扯起缰绳,跨下之马长嘶一声,其他步兵顿时举起自己手上的武器,大喊:「杀──!」
扶苏不自觉地策马退後了一步。
大军奔驰,几千人的先锋部队汹涌而至,对方同时也冲出了一队人对战。
蒙恬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转头对扶苏说:「公子请小心。」然後他奋力大吼一声:「兄弟们上,为了长公子拼了!」
「拼了──!」士兵大吼回道。
几千把声音,几万把声音交织着,彷佛在平地投下了一个炸弹一般,扶苏被震得半天也回不了神。
他预想过战争。
他也拍过战争的戏。
预想和拍戏,始终和现实不一样。
拍戏大多都是靠特效和後期剪辑而塑造出宏大又壮阔的场面。
但几十万人混战在一起,却是极为震撼的。他们操着简单的武器,在敌人身上互砍。他们彷佛只剩下肉体,残杀着同类,砍了一刀,没死,再补上一刀,一转头,立即被另一个人砍倒了。
战场上重重复复,扶苏站在远处不算看得清楚,却足够把他吓呆了!
鲜血喷洒出来,在阳光下盛开的血花!那刺人的味道,令人作呕的腥气,在十多里外的扶苏也能嗅得到!甚至他还能见到那一截截的断肠……脑浆……等等……
不同的,跟电影是不同的。
扶苏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到血腥,但到现场,他才发现……他受不了……
受不了那鲜血染红的大地,受不了士兵脸上原始的杀戮,受不了四周的人的麻木……
他颤抖着声音问了身旁的一个士兵:「他……他们为甚麽杀了人後……还要割下别人的耳朵?」他几乎想要吐出来,双手也不能自抑地发抖。
身旁被他拉住的士兵奇怪地看了扶苏一眼,似乎不明白为甚麽这麽简浅的问题扶苏也不知道。
他拱手恭敬地说:「回长公子,敌人的左耳是用作计算战功和免去责罚之用,如果一组人当中的五个人,死了三个,而剩下两人各割了三个左耳,那麽他们就可以免去责罚,反之则要军法处置,如果有多,便依照数量奖励该人。」
不可理喻!
扶苏颤抖着嘴想要吼出心中的说话,只是对上了士兵不以为然的目光,他发现他甚麽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挥挥手让小兵退下,自己死死的盯着平原上那令人注目的身影,彷佛那骄健的身姿带给了他无限的力量。
日光开始暴晒起来,刀剑开始不够用了,士兵们用最原始的方法扑杀对方,他们双手沾满了鲜血,不知染上多少人的血。
在战场上,秦牧的表现最为突出。
他骑在高高的马上,如入无人之景,手上的干戈用力一扫,顿时一排人的肚子被划破了,近身的,让秦牧用脚一蹬,再反手补上一记干戈,那人顿时再也起不了来。他身边围成了一个层层叠叠死屍圈,死状不一,那一地的鲜血是他最好的赞扬。
长柄的干戈给他用得淋漓尽致,渐渐地,干戈的枪头也磨损了,他乾脆把它用力一插,插穿了一个小兵的颈子後,反手插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剑,利落地跳下马开始砍杀敌人。
秦牧的身影自马上消失时,扶苏真的要吓死了!
他连忙又扯过一个士兵的衣领,几近崩溃的问:「秦牧呢?你见到他吗?他受伤了?怎麽不见了?!!!」
士兵被摇得发昏,困扰地说:「回长公子,应该是拔刀下马砍杀敌军了吧……」
「你确定?」扶苏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哑掉了一般。
「……」这,怎麽回答?士兵有点卡壳了,只能无助地看着扶苏。
扶苏过了一会儿後,冷静下来时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了。他无力地挥挥手让士兵退下,自己只能无助地拼命仰起头看向平原。
此时他恨不得能一个望远镜,好等可以看清楚战场上的种种。
──虽然说他可能只看了一眼,便吐了。
此时吕军左翼有得骚动,扶苏紧张地看,似乎隐约地见到一支军队突然从後方偷袭。扶苏猜想,可能是清晨时便出发从後兜了一圈的王离此时赶到现场。
──蒙军是靠着山边而排成一阵,吕军和皇军想要偷袭的话,要先发明飞机。
冯劫突围而出,与吕军﹑皇军的右翼部队交战。
此时战场上的人已经开始混战得分不出披此,除了蒙恬和冯劫还高高地坐在马上作一个‘箭靶’外,其他人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都纷纷以最原始的方法博杀。
扶苏紧张得手心冒起汗水,湿淋淋的。
此时突然一个血人往回走,扶苏心脏几近跳停,而他身边的士卫们也作出备战的状态,围着扶苏成了一个圈!
秦牧用衣服的下摆抹了一把脸──虽然作用不太大──然後倒出了一袋的耳朵,漠然地说:「满了。」之後他再次把袋子扣在腰间,大步的再次冲回战场内。
扶苏看着那血淋淋的耳朵僵了脸,胸口中几欲作呕,只是顾及形象,把喉咙中的污物硬生生再逼回胃中。
身旁一个士兵崇拜地说:「秦先锋可真勇猛无比!」
扶苏拼命按下胃中的不适,根本不能说甚麽!
☆、战争後的恐惧
就在扶苏扶着树乾呕时,突然一直呆在角落的李大牛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公子!小心!」然後用力地把扶苏推了出去。
一枝疾风如电般的箭,带着厉人的烈风,从崖上直直地射进了扶苏身旁的树干上,入木三分,余劲使到箭尾不停的抖动着!
──要是扶苏没有被推跌,这枝箭准会插在扶苏的心窝之上。
跌坐在地上的扶苏吓出了一身冷汗,後知後觉的卫兵们亦立即把他层层地围住,用身体挡住扶苏,警戒地往崖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