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慢慢回抱怀里的人。
这是他们之间做过的最亲密的动作,狭窄的车子里却毫无暧昧之情,彼此的气息都很平稳,只有容裴那微颤的呼吸泄露了一丁点不同。
范立云最了解容裴。
容裴这人从来不会和人示弱,这已经是他最软弱的举动。
这也是范立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明明容裴可以轻松得到一切,却总是比其他人更容易被感动,仿佛只要一点点的好就非常满足。
他们都不是过分感性的人,心情平复得很快,短暂的拥抱也结束得很快。容裴坐回原位说道:“我不熟悉你的职位,你陪我走几天?”
范立云点点头。
于是暗访变成了明访。
带学生和当学生是不同的,容裴原定的路线被范立云改了大半,偶尔还在接受电视台和报社的连线采访、现场采访。
只不过在调任的事还没有确定之前暂不公布。
只要容裴做好交接工作,媒体那边的宣传立刻就能跟上,一切都会很顺利。
真的会顺利吗?
郝英杰靠着高家的情报网拿到容裴和范立云的动向时,抬头看着在政客堆里应对自如的自家哥哥。以郝英才以前那丝毫不肯妥协的脾气来看,他在这种场合是绝对不可能从容自在的,可他偏偏做到了。
郝英杰笑了起来。
——真该让那些说郝英才是窝囊废的人来看看这一切!
别人不清楚,郝英杰却很清楚郝英才失去继承人的位置从来都不是无能。
他这个哥哥和容裴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当家里那些人提出继承人要通过竞争方式来选出,郝英才转身就走,从此不参与一切家族事务、不参加一切家族聚会。
——他根本就连争都不屑争。
郝英杰知道郝英才为什么这么厌恶他,因为他是在郝英才母亲死后的第八个月出生,即使郝父在郝英才的母亲死后立刻娶妻,这产期未免也太早了点——也就是说,在郝英才母亲还在世时郝父就出轨了。郝家对外一直掩盖这个事实,已经晓事的郝英才却不可能被瞒过去。
对于郝英才而言是刚刚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
所以郝英才从来都不喜欢“弟弟”。
他有他的骄傲,不屑于为难继母和“弟弟”,大家面子上还是相处得很好。可惜“弟弟”偏偏不长眼,老是往他边上凑,久而久之,郝英才心里的憎恶越积越深。
那种憎恶在家里提出“兄弟竞争”时彻底爆发。
郝英才选择远走他乡。
想到郝英才一走就是十多年,郝英杰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男人总有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时候,难道错了一次就永远不原谅了?
他带着刚到手的情报,退出了灯火通明的会场。
郝英才和容裴一样有意识地架空高竞霆,一般这时候高竞霆都傻呵呵地在家里做强化训练,完全错过了政客间的最佳交际时间。
说起来也不能怪高竞霆傻,容裴二十年如一日地把高竞霆哄得高高兴兴,那份耐心实在太令人钦佩了。
郝英杰觉得如果郝英才狠一点,恐怕也能用同样的方法把他哄成高竞霆那样的傻子。
更可怕的是,他觉得自己也会像高竞霆那样甘之如饴。
郝英杰按响了容裴家的门铃。
开门的是那只小兔子。
郝英杰揉了揉乐棠的黑发,笑着说:“我找高竞霆。”
乐棠说:“他在三楼。”
郝英杰正打算继续攻陷小兔子的城防,一个硬朗的声音插话:“训练结束了,有事就找他上去吧。”
郝英杰抬头一看,原来是高竞霆身边的徐教官。
高竞霆被容裴拐带到云来港,高家也派了一些人过来,眼前这位负责教导高竞霆的教官就是其中之一。
郝英杰礼貌地打招呼:“徐教官,好久不见。”
徐教官冷淡地点点头,转向乐棠:“晚饭都准备好了吧?不用做得太好,能补充能量就行了。”
乐棠显然很不擅长应对这种冷如钢铁的军人,战战兢兢地说:“准备好了!”
——哥你快回来,这人好可怕/_\
郝英杰走上三楼一看,高竞霆正乐滋滋地对着磁感墙说话。
瞧见他那没出息的神情,郝英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另一边到底是谁。他笑了笑,走过去问道:“师兄,你在和容师兄通话吗?”
被打扰的高竞霆有点不悦,回过头见是郝英杰才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说:“阿裴快回来了!”
郝英杰看向磁感墙上的容裴,假意关怀:“真的吗?容师兄。”
那边的人神色如常:“没错,明天就回来。”
郝英杰说:“这可比原定的要早很多。”
容裴说:“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郝英杰说:“那要我和师兄去接你吗?”
高竞霆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挤开郝英杰插话:“对对对,我来接你!”
容裴对高竞霆的行程了如指掌:“明天你要出席一个州际会议。”
高竞霆像是没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蔫了吧唧地点点头。
容裴哄了他几句,很快就切断了通话。
高竞霆这才沉下脸问郝英杰:“你来有什么事?”
郝英杰差点以为高竞霆掌握了政客必备技能:变脸。
太有趣了!
郝英杰知道高竞霆一点都不欢迎自己,要不是高父威胁高竞霆“不留下郝英杰就弄走容裴”,高竞霆哪肯把他摆在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高竞霆居然会瞒着容裴扛下高父的施压。
——看来高竞霆也不是完全没有成长的。
郝英杰说:“我有个有趣的消息,和容师兄有关。”
高竞霆语气变得和缓:“什么消息?”
郝英杰在磁感墙上调出联络器里的情报,最先展示的是范立云偕同容裴出访的消息:“瞿泽去索德帝国的事已经不是新闻了,但这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范前辈要调任海州了,有意让容裴接任云来港秘书长的位置,这些都是他们准备用于向公众宣传的东西。”
高竞霆微微一愣,追问:“范立云为什么会把他的位置留给阿裴?”
郝英杰勾起唇角:“这个问题问得好。这得从很多年前说起——当初公学的暑期实习,范前辈刚好是容师兄的指导人,容师兄也算是范前辈的半个学生。”
高竞霆皱起眉:“可是他们一直是不和的。”
范立云和容裴的不和在云来港并不是秘密。
容裴做事只求结果不问过程,就连联合其他部门威迫总执政官在他眼里也只是小事一桩。而范立云那人刚正过头,每次容裴行事有失偏颇都会当众责问容裴。
一来二去,他们的矛盾也就看在了所有人眼里。
郝英杰说:“在别人看来,师兄不也和我关系融洽吗?”
高竞霆说:“阿裴不可能瞒着我!”
郝英杰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是吗?”
他抬手调出最后一段影像。
镜头隔得太远,只能隐约看到画面里有两个人坐在车里交谈,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那两个人高竞霆都认识:容裴和范立云。
郝英杰双手抱臂,笑着说:“怎么样?”
高竞霆冷冷地说:“他们只是正巧碰上而——”
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画面上容裴主动伸手抱住范立云。
范立云停顿片刻,回抱容裴。
☆、第零一九章
容裴切断通话后皱起了眉头,心里隐隐有点儿不安。
他想了想,走到隔壁和范立云商量了一会儿,直接驱车回市区。
他们的最后一站离市区有点远,容裴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他掏出钥匙开门,却看到徐教官坐在客厅看军演频道。
容裴说:“徐教官还没回去?”
徐教官点点头:“不太放心。”
容裴觉得更不踏实了,他问道:“乐棠在三楼?”
徐教官看了他一眼,说:“是在三楼。不过是在他自己的房间睡觉,他的作息习惯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容裴舒了口气。
乐棠没事就好。
这个弟弟从来不对他隐瞒任何事,每天都定时给他备报白天发生过什么,郝英杰不怀好意的接近自然没瞒过他的眼睛。
眼下乐棠和高竞霆还不算太亲近,要是郝英杰存心要挑拨离间,结果恐怕不太美妙。
郝英杰出现在家里绝对是个危险信号。
容裴问:“徐教官为什么不放心?”
徐教官抬腕看了看时间,说道:“从三个小时前开始,你的未婚夫就在训练室里做强化训练,至今都没歇过。”
容裴浑身一震:“乐棠没劝过?”
徐教官说:“他不让别人进去。”
见他的神色和往常一样平静,容裴心底腾起一阵怒火:“你总能进去吧?”
徐教官说:“我的职责是他该怎么训练,没有陪他发疯的义务。”
容裴知道和这些高家派来的人生气也没用,如果他们真的对高竞霆忠心耿耿的话,这些年就不会对高竞霆放任自流了。他挑眉问:“那你总该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