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高家选的是第一条路,是容裴改变了那边的决定。
——高竞霆毕竟是高家的嫡系,哪怕只有旁系十分之一的才能,高家也不会放弃他。
不得不说,容裴确实是个人才。如果他不是容家人、如果他和高竞霆没有婚约,瞿正明不会阻拦瞿泽和他在一起。
可事实就是事实。
就算高家有解除婚约的意愿,或者容裴有解除婚约的想法,在没有实现之前容裴和高竞霆之间依然有着具有法律效力的婚约。
瞿泽在这时候插进去对谁都不好!要是让高家逮着证据并以此为由解除婚约,瞿泽有能力应对吗?
瞿家在子女成年之前会让他们出去学着自立,可那并不代表瞿正明就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往泥沼里蹚。
受点挫折是好事,但没必要早早遭遇这种迎头痛击。
瞿正明把目光转回自己儿子身上,沉声说:“瞿泽,你姐姐在索德帝国的交流学习已经完成了,她回来前帮你要了推荐位。现在跟我去准备一下,明天马上做早上的航班过去报道。”
瞿泽跳了起来:“我不去!为什么我要去!”
瞿正明说:“你的堂姐堂兄、你的姐姐大多都经历了这一步,我觉得你应该没有震惊的理由。”
瞿泽支吾了一会儿,梗着脖子说道:“太快了,哪有这么快的。至少要等到成年,姐姐也是成年后才去……而且也有例外!大堂兄就没有去……”
瞿正明冷声道:“我以为理由已经够清楚了,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瞿泽愣在原地。
他的心一点一点发凉。
瞿家的教育方法狠极了,先给他们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然后剥夺了那一切、把他们扔到外面独自生活十几年,让他们意识到“没有家族你什么也不是”,乖乖服从家族的一切安排。当然,也有在十岁到成年那段日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像那种放到什么环境都能大放异彩的人物自然是迅速成为家族的核心人物。
比如他的父亲。
瞿泽很有自知之明,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远远不如少年成名的父亲。那时候他父亲和那个传奇般的容君临可是并成为“帝国双英”的,若非容君临这个同样耀眼的人物横空出世,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和他父亲站在同样的高度。
瞿泽知道自己属于“没有家族就什么也不是”的那拨人,没有能力反抗家族的任何安排。
他转头看向依然沉静的容裴,心里不停地后悔:要是以前没有和容裴怄气,厚着脸皮蹭上去求教,也许结果会不一样。
好不容易从几千人里面抢到了外交部的实习名额、好不容易才站到容裴身边,他不想走!
可是反抗以后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瞿泽很想用力抱住容裴,却被父亲警告般的目光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容裴却很平静,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无论瞿泽选择他还是选择乐棠,只要瞿泽敢迈出第一步,瞿正明都会出面阻止。
不过,这时机也掐得太准了吧?
他眉宇含笑,帮着劝说:“瞿泽,索德帝国的交流名额可不好拿,你姐姐肯定要非常出色才能要到推荐位,不要把它浪费掉。”
瞿泽的眼眶一瞬间红了。
他完全明白了容裴为什么一直阻止他追求乐棠。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瞿泽终于咬着牙转过身:“好的,父亲,我这就跟你去准备。”
瞿家人永远都很清楚什么时候该妥协。
瞿正明说:“那就走吧。”
容裴笑笑说:“再会,伯父。”
瞿泽没有再看容裴一眼,容裴也没有和瞿泽道别。
目送他们离开后,容裴走出走廊里抽烟。
漆黑的天幕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橘黄色的灯光下雨丝显得格外清晰。
气象台早就说过晚上会有雨,因而这场雨来得也不算太突然,只是雪夜别离、灯下看雨,心里总有那么一抹惆怅。
就在容裴手里的烟马上要抽完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喊道:“阿裴。”
容裴一震。
转过头去,却见许久未见的父亲站在那儿,身上穿的是远行时的深灰外套,看起来风尘仆仆。容父脸上有点疲乏,目光有着沉沉的叹息:“是我把你和瞿家那小子在一起的事告诉瞿正明的。不要怪我,阿裴。你比我优秀,如果容家还是以前的容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容裴微微地一笑:“爸,我怎么会怪你。”
容裴从一开始就隐约猜到了。
就算是高竞霆那边的安管家派人监视他,也不可能把他的行踪透露给瞿正明。
而这世上只有他父亲才拥有通过联络器直接查出他所在方位的权限。
看到容裴那平静的目光,容父心中一痛,缓声说:“但是阿裴,容家早就不是以前的容家了。瞿泽不适合你,只要你和高竞霆的婚约还没解决掉、只要你三叔还在狱中,瞿家那种位于帝国前列的家族就不会接纳你。而且高竞霆的父亲刚走,瞿正明又接踵而至,西部恐怕马上要成为他们军方两巨头角逐的地方,你卷进去一点好处都没有。”
容裴点点头。
容父难得地与容裴开诚布公:“至于婚约,高家那边本来就是冲着你三叔来的,你三叔不愿意那边才会找上我。那时候我觉得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家里,一时发昏就把你的婚姻卖了。既然高竞霆喜欢乐棠,你把那桩婚约还给乐棠就好!只要能摆脱那一切,你可以走得更远。”
容裴从父亲的目光里看到了对自己的爱与期望。
他摁熄手里的烟,微笑着说:“我不会让您失望。”
年少轻狂的时候怎么玩都可以,可要是过了那个年纪还继续抱着玩的心态,迎来的可能会是灭顶之灾。
那些年少轻狂的爱恋,也不过是回忆里的一点调剂品而已,较不得真。
☆、第零一八章
第二天在站台等车的时候容裴却遇到一个令他觉得意外的人。
他微微一顿,还是笑着和那个打下车窗的男人打招呼:“范秘书长。”范立云看着容裴的笑容,心里的感觉有点复杂。虽然他有调任海州的打算,可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云来港沦为瞿家和高家的战场,容裴却在瞿正明到访的重要时刻选择出行。
他不相信容裴一点都不在乎云来港的未来。
范立云说:“上车,我载你过去。”
容裴见他心事重重,也不拒绝,坦然地坐进副驾座。见范立云一声不吭地发动引擎,容裴主动问:“罗执政官那边有事?”
范立云会找上他,除了公事也没有其他了。
范立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就算罗执政官那边有事,也找不到你头上来。”
容裴被他噎得一滞。
在范立云面前,他的气势总是要弱那么几分。
范立云说:“瞿正明到访云来港,你不回去?”
正题来了!容裴打起精神,说道:“不是有郝英杰在吗?”
范立云说:“一个刚毕业的人能做什么?即使他是郝家继承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不同。”
容裴不说话。
范立云看着前方:“你这人看起来圆滑,实际上好恶分明,一点亏都不肯吃。谁要是对不起你,你心里头就会把他排除在外吧?高竞霆接纳郝英杰无疑是触到了你的逆鳞,所以你才决定甩手不管。”
要说世上谁最了解容裴,那只能是范立云。当初容裴跟着他跑遍云来港管辖的大半个州,路再崎岖、条件再艰苦,他都没吭声,反而还时不时耍点小聪明来邀功。
容裴要追一个人的时候,那份真诚绝对让人无法拒绝。
可惜的是范立云在识人方面有着过人的天赋,容裴越坦诚他就把容裴的本性看得越清楚。
容裴骨子里透着世家子弟的骄傲,天生带着耀眼的锋芒,不适合他。
他太强硬,也太注重原则,容不得半点违拗,也不适合容裴。
范立云蓦然踩下刹车,转头说:“月底我就要调任海州,秘书长的位置留给你。”
容裴一愣,抬头看着范立云。
范立云说:“你是我带出来的,算下来也有师生之谊,我推荐你接任我的位置合情合理。罗执政官也同意了,你考虑一下吧。首都外交部可不是在州与州之间随意打个转就能进去的,你得有更高的起点。”
容裴愕然地问:“你不用把位置留给别人?”
范立云说:“海州的总执政官是我的老师,他要退休了,我正好过去接任。而且我调职一向不需要做那种‘交换’,你也收敛一点。关系网牢固是好事,可要是做得太过了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像你那种利益联盟,太不可靠了。”见容裴的脸色不太好,他忍不住伸出手拍拍容裴的脑袋:“即使不以利益为枢纽,你也可以赢得很多人的支持。”
容裴怔愣片刻,突然说:“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轮到范立云怔住。
容裴的双手从范立云胳膊底下穿了过去,两臂慢慢收紧。
范立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