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解郝英才,这人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回头,比如当初他明面上为了母亲的意愿一忍再忍,背地里却又谋划着要离开那个家——只要忍耐到了极限,他会比谁都决绝!
他了解郝英才啊,在这个人第一次扔给自己一个背影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这个人能对你好、能对你无限宽容。
在你踩到他的底线之前。
郝英杰笑了一会儿,站起来就跟着负责保护自己的人往回走。深秋的远东别样地冷清,秦时章和乐棠两甥舅终于快要走到撕破脸阶段,整个远东的气氛都在绷着。
刚刚见了郝英才,郝英杰心情不错,他甚至还语气愉悦地问身边比较年轻的小伙子:“对了,你跟了我这么久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说说?”
小伙子惜字如金:“陆岩。”
郝英杰觉得自己晃了神没听清,忍不住再问一遍:“陆什么?”
陆岩说:“陆岩,岩石的岩。”
郝英杰这回听清了,夸道:“好名字。”
郝英杰平静地回到住处,秦时章似乎已经等在那儿很久了。借助振感器听到郝英杰进门的动静,秦时章觉得不是很满意,他冷笑说:“见完人了?”
郝英杰让陆岩出去,笑着问:“我没有如你跟预期的一样失控,是不是很失望?”他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事实上你完全没必要期待我会有什么反应,从我来到远东的那一天开始,不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吗?”
秦时章脸色冰寒。
郝英杰从背后搂住秦时章,温柔得像是搂住最亲密的情人一样:“反正你答应别人的事也完成了,你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好好享受生活……”
秦时章的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所以他将郝英杰的气息感受得非常清楚。相比昨晚在自己身下发出的痛苦喘息,郝英杰似乎变得很轻松,还很自然地将双手环在他的腰上。
秦时章反手将郝英杰扔到床上,整个人压在了郝英杰身上。
郝英杰好笑地说:“你的大脑已经退化到只知道做爱了吗?”
秦时章粗暴地挺身而入,冷笑着说:“不,是退化到只知道干、你。”
他该原谅这个差点做了一辈子处男的可怜人!郝英杰好脾气地吻了吻秦时章的肩胛骨,双腿环在秦时章身上配合着秦时章的动作,尽量减轻自己的可能受到的伤害。
秦时章感觉到郝英杰的顺从,不仅没有半点高兴的表现,反而还变本加厉地折腾他。
郝英杰不知道秦时章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任由秦时章摆弄,一直到在秦时章的臂弯里失去意识。
秦时章站起来穿好衣服,走出门把陆岩叫到自己跟前问道:“你叫陆岩?”
陆岩有些讶异地看着秦时章。照理说秦时章应该不会记得他这种小人物,除非……除非刚刚秦时章在监听郝英杰的一举一动!
陆岩看着这个曾经让整个远东盲从的最高领袖,这个曾经享受过无限风光,跟东华帝国叫过板、跟索德帝国顶过牛的人,这一刻已经被逼到进退维谷的地步。
秦时章示意陆岩和自己一起坐到台阶上,有着电视屏幕上从来不会出现的随和:“来听我说个故事吧。”
陆岩点点头。
秦时章说得很简略,也没有玩什么以前有一个小男孩之类的把戏。他只是把事情平静地叙述了一遍:秦时章和秦桑柔从小就被当成远东的未来领袖来养,而且被寄予最大希望的不是秦时章,而是秦桑柔。就连秦时章也是这么认为的,他非常崇敬秦桑柔,崇敬到近乎病态,人人都笑他是秦桑柔背后的一条狗,谁要是敢针对秦桑柔他就冲出来咬上一口。秦桑柔也一直以远东独立为己任,这种情况持续到她遇到那个理想主义的容君临为止。在他们从小被灌输的世界观里从来都没有理由可以用来解释容君临的行为,秦时章再讨厌他也必须承认他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
秦桑柔像所有堕入爱河的人一样被容君临感染,开始质疑自己以前被人灌输的东西。等到和容君临结婚,秦桑柔就开始了不同于以往的谋划,秦时章自然也被拉入了她的阵营里。秦时章看着自己崇敬的姐姐准备亲手了结自己从小就在筹备着的计划,跟她激烈地争吵起来。
秦桑柔说:“我准备跟他生个孩子。”
秦时章看着她坚决的脸,如遭雷击。
他们家的女孩子要生育,等于是准备终结自己的生命。
秦桑柔说:“也许他知道一切后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我想要跟他生个孩子、想要我们共同孕育的生命替我看着他活到很老很老,他会爱我们的孩子的,他是一个心很软的人。弟,你会帮我吗?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你会帮我吗?”
秦时章闭上眼,问道:“你猜我答应她没有?”
陆岩似乎并不惊讶,认真地说:“答应了。”
秦时章说:“还有五个月就到了乐棠生日,他马上就要成年了,真是快啊。”
一眨眼就是二十几年,那些曾经揉碎了撕破了的回忆,在这一刻突然又清晰起来。
秦时章说:“你找一辆车来。”
陆岩一愣,点点头走了出去。
秦时章折回房间里抱起昏迷不醒的郝英杰,缓缓走出自己的居所。
乐棠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秦时章带着郝英杰离开了远东首府。他有些怔愣,不知道郝英杰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像秦时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去揣测他的想法,郝英杰能呆在秦时章身边那么久已经够让人惊奇了,偏偏前些时候郝英杰还给他传了个话:“我可能要陪秦时章离开,往后的事你可得自己去做了。”
如今居然分毫无差。
只不过郝英杰……
郝英杰实在是可惜了。
郝英杰似乎并不觉得多可惜,他醒来后神清气爽地对秦时章说:“我发现我听不见了。”
他发现这件事时问了陆岩的名字,结果那时候已经有点儿模糊。
等他再次醒来时整个世界已经变成无声的默片。
这真是一种可怕的病,想到秦时章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拖了这么久的,郝英杰不由有些钦佩。
他抓起秦时章的手,笑眯眯地说:“我们来好好享受一下普通人的生活吧。”
秦时章“凝视”着这个决定陪自己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的人——即使他眼前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是那并不影响他的专注。他抬起手将振感器戴到郝英杰耳朵里,然后缓缓描绘郝英杰的脸部轮廓,语气里带着几分迷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们前仆后继,无论遭受了什么都不回头——我其实不能理解。”
郝英杰静静地坐在床上,任由秦时章不带半分暧昧地摩挲着自己的脸。
眼前这个人是所有人眼中的疯子,从某些方面看来他也确实是个疯子,但是在感情这一方面他却比谁都要直接而执着,以前他爱着自己的姐姐,所以即使站在世界的对立面也不后悔;现在……
现在的秦时章坠入了他细心编织的网里,秦时章明明知道他心里面的人是谁、明明知道他心不在远东,却依然慢慢沉迷。
这对于连“喜欢”与“爱”到底是什么滋味都没有体验过的秦时章来说并不公平。
郝英杰吻上秦时章的唇。
秦时章仿佛为他的怜悯而恼怒,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压在床上。
比听觉来得要慢一拍的振感器将秦时章的话翻译到郝英杰脑海里。
很简单的两个字。
“睡觉。”
郝英杰的眼眶突然湿润了。
他抓紧秦时章的手说道:“这不是同情。”
他的声音慢慢地变成了喃喃低语:“我也需要你。”
秦时章一顿,伸手将郝英杰搂进怀里。
他们像两个在普通不过的人一样,偎在一起沉沉入睡。
陆岩在门外站了许久,走到空地上向东华发出秘密信号,对这边的情况进行汇报。
海州也正是夜晚,容裴获悉远东的一切后心头猛跳。
秦时章故意向陆岩透露的事实表明远东会在乐棠成人这一天发生剧变,到底是往好的方向变化还是往坏的方向变化,他都必须做好准备。
从秦时章对陆岩透露的情况来看,当年的事并不是明面上的那么简单。他的“三婶”秦桑柔似乎在那时候就有了延续至今的计划,这个计划秦时章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一个蒙蔽了所有人的角色,包括远东联邦那些全心追随他的人们。他行事疯狂、手腕冷硬,几乎将所有会被人仇恨的事都做尽了。
这也正是乐棠能够迅速俘获民心的重要原因。
如果这一切都是秦桑柔计划里的一部分,那么秦时章真的有些可悲和可怜。
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三叔重获自由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困难!
只是郝英杰……
容裴站在窗前凝望着海州的夜空,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