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夫差替勾践擦汗,一边道:“你喝醉了,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勾践捉住夫差的手,瞪眼问道:“你休息撇开话题,说,方才那个人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
“方才?哪个人?”夫差一脸茫然,“从开始到现在,不就一直是你我两个人吗?你喝醉了。”
勾践大笑,笑得直流眼泪,怒气也消了半份,他笑道:“夫差装蒜耍赖的本事还真是一绝,既然你怕我生气非要这么说,我反倒觉得这其中定有蹊跷,实话实说,他是谁,我不会生气的。”
夫差也笑道:“哪有什么他?这除了你和我,还有什么人?你究竟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看来你是真的喝醉了。”
勾践莫名其妙的看着同样莫名其妙的夫差,夫差那认真的模样让勾践看不出任何戏耍的迹象,勾践开始觉得周围冷风过境一般,不由得让他心生寒凛,更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觉。
“睡吧。”夫差笑着替勾践卸掉铠甲靴袜,自己也乖乖的躺在其身侧,笑问道,“敢问越王喝的是庆功酒吗?打了大胜仗罢!”
勾践摇头,道:“胜仗倒没打成,不过楚仲基他们诚心诚意与我方商议求和,你怎么看?”
夫差道:“求和,那红娘子的仇……”说到这里,夫差马上意识到什么似的,抓着勾践的胳膊急问,“红娘子!好像有人曾跟我说过红娘子的不是,说她在宫里肆意杀人、做尽了恶事……奇怪,我怎么会无缘无故冒出这种想法?”
勾践看着情绪激动的夫差,安慰道:“你可能是做了类似的梦了,这倒无关紧要,不过,你说过,红娘子要报仇的对象是齐桓公的后人不是么?眼下,田乞鲍牧二人的意思便是与我们联手,将共同矛头指向齐悼公,这样即避免连年战乱所带来的损失,又了却了红娘子的夙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夫差沉默良久,若有所思一般,随后他抬头,露出大大的笑容,扑倒在勾践怀里道,“听你的!”
两军和解达成共识,顷刻,驻扎前线的重兵全部安然无恙的回归聚集到淮安城内。只是夫差因为心中对屠灵昌的死还怀恨在心,尚未答应田乞释放田筹这件事,但夫差也不敢轻易杀人夺命,对田筹的处置也迟迟未下。
傍晚,夫差设宴,一一拜别了前来支援的鲁、邾国援军,而在拜别郯国将领苏禄玮的时候,刀疤将苏禄玮明显没有离去的意思。
夫差在酒席宴上特意亲自为苏禄玮斟了满杯酒,感谢道:“苏将军的确是难得一遇的将才!当日多亏了苏将军的乔装妙计活捉了田筹,才扭转了局势,夫差十分欣赏苏将军的才华!”
苏禄玮将酒喝光,摇头道:“雕虫小技而已,让诸位见笑了。”
夫差道:“不过,我可是记着呢,你有一个要求,我还没能实现,苏将军现在可以讲了吧?是什么样的要求?只要寡人能办到的,一定如你所愿满足你。”
一听此言,刀疤将双颊一红,露出与他外形不符的扭捏气,他吞吞吐吐道:“也不是……什么要求,难得吴王陛下有心,还记得此事……”
每次一提到这件事苏禄玮就一副扭捏的小媳妇模样,让夫差越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愿,于是夫差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嗯!快说来听听,你若再不痛痛快快说出来,小心我下一刻反悔了。”
…… ……
与此同时,百步营帐外的地窖内。
“那!吃吧!”牢头从缝隙里递进来两盘焖肉和一坛酒,“你今天也有口福了!”
从牢里探出来一颗蓬头垢面的人头,一整张脏兮兮的黑脸已经辨别不出此人的五官相貌,只见他露出两排白牙,急问道:“这是做什么?放我,放我出去!谁敢放了我田筹,我保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快放我出去!”
牢头被上级头目催促着去饮酒,便头也不回的道:“别喊了,你小子福大命大,现在两军和解,战火停息,用不了多久,估计陛下就会放你回去了。”
这个原本是蓄粮用的地窖自淮安城被吴军侵占以来便改为关押战俘的囚牢,齐将田筹便是被关押在其中最隐密的一间地牢里,此时此刻正是夜间,众盟军正举行犒劳宴,站岗守牢的士兵被上级头目邀去喝酒,牢房警备并无平日那般森严,于是,借着守牢的士兵疏于警备的契机,田筹开始寻找出逃之策。
他瞄准了牢头遗落在外面的军棍,那时他们曾一度用来惩治他的刑具,田筹匍匐在地,胳膊通过缝隙伸出牢外,极力的向那根铁棍使力。
由于监牢木栏杆之间的缝隙实在不及一个手臂的宽度,加之田筹用力过猛,他伸出的右手臂整张肩骨已经卡在缝隙之间,但他指尖离铁棍尚有不足一掌的距离,田筹再一运气,只听“嘶啦”一声,他整个手肘至肩的部位全部被撕掉一片血淋漓的皮肉,甚至肩骨已经断裂骨折,忍着剧痛,田筹闷吼一声,最后一个使力,他总算将铁棍拿到手中,下一刻,他起身将铁棍横插在栏杆之间旋拧,又费九牛二虎之力,木杆被折断。
田筹踢开断裂的两块木头,一个纵身跳出地牢。
“这里是……淮安城。”田筹溜出地牢,他看见了不远处举杯换盏的盟军,灯球火把的席宴上各路人马都在,他环视四周地形,想着尽快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城去,只要能离开这,他便险象环生了。
正当此时,两三个巡逻军忽然向他这边走来。田筹一个闪身,率先躲入离他最近的营帐内藏了起来。
“还好没人。”田筹环顾左右,营帐里一床新被,一张矮几,再无其他,田筹快速吹灭了矮几上的灯盏,四下一片死寂,等帐外的巡逻军脚步远了,田筹正要转身逃走,忽然‘哗啦’一声脆响,有什么东西被他从床上刮落在地,田筹回过头,竟是一连竹简,竹简已经摊开在地,上面刻着‘遗嘱’二字十分醒目招摇,田筹不及细看,拾起竹简塞入怀中,一缩身溜了出去。
☆、伍子胥之死
次日天明,吴越两国与楚仲基所率领的田氏齐军联合,于艾陵(今山东泰安南)与齐悼公的皇室齐军展开了一场空前绝后的激战。齐悼公万万没想到田乞吴越会联合起来反咬自己,这场大战齐师几乎全军覆灭,主将国书及其以下五大夫,或者战死,或者被俘,损失革车800乘。齐悼公被杀,田乞再立其子壬,即齐简公,公元前484年,齐简公继位,从此田氏成为齐国的最大专权世家。(引自《左氏春秋》)
转头再说说吴国王城,由于连年战火不断,吴国新政以来所积蓄的国库已经严重亏损,要说打仗,打的是什么?打的就是银子!战场上当兵用的兵器战车、宝马良驹,当兵吃的军粮穿戴物资,都是从老百姓手上得来的钱。国库空虚,数年战乱,消耗数不胜数的财力物资,使的百姓税收加重,苦不堪言。
这段日子,在家养病的伍子胥身体稍见起色,太医叮嘱他多多走动,对康复有好处。这一天清早,伍子胥带了两个亲随到姑苏城的市集上遛弯散心,他这一出来才彻底清楚了解到此时此刻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吴国百姓。
伍子胥起初是前庭信步、步履轻盈,而等他真正到了市井之中,看着萧条的铺坊,衣衫褴褛的百姓,面黄肌瘦的儿童,墙根底下三三两两的乞丐……这,这哪里还是往西那个繁华的姑苏城!伍子胥足如注铅一般,脚步越来越沉重。
“现在正是五月,黍米成熟,”伍子胥转身对身后的家奴吩咐道,“你回府上,命厨子多蒸熟些黍米团来,当街发给百姓。”
“是。”家奴得令,撒娇如飞的往国卿府跑。
这时,一个乞丐引起了伍子胥的注意,这个乞丐盘腿坐在墙根底下阴凉处,与其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乞丐不同的是,这个乞丐白白净净,又年轻壮实,坐在那里,还有一番君临天下的威严,要不是他身前放着一个破碗,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乞丐。
伍子胥走上前,那乞丐闭目,并不睁眼瞧他,伍子胥对乞丐拱手,随后在他碗里撒了一把碎银,乞丐仍旧闭目,对施主理都不理,更别说道谢了。
伍子胥纳闷,问道:“本官赏你银两,你为何不屑?”
乞丐这才打量了伍子胥一眼,开口道:“是你自己要赏的,我又没非让你赏。”
面对这么有意思的乞丐,伍子胥不怒反笑,遂又蹲□,与他平视,伍子胥问道:“我见你体格健壮,是个大好青年,为什么不去当兵而是当乞丐呢?”
乞丐不屑的反问道:“我体格健壮大好青年,为什么要去当兵?就不能当乞丐呢?”
“当兵驰骋沙场,好男儿应当为江山社稷立汗马功劳,做乞丐低三下四,有何出息?”
乞丐嗤笑着看了看伍子胥,道:“你看这大街小巷,有多少乞丐!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