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差不疑有他,跟着年轻人进去里面后,要离在客栈门外一个急刹车,他可算是追了上来。要离冲进门大喝:“少爷人呢!”
夫差跟在年轻人后头,一边上下打量他,喝!好一个钢筋铁骨的黄面大汉,就算身穿普通百姓的粗布短褂,也能显现出他挺拔威猛的躯干。这人起初走的很慢,后来行走的速度如飞,夫差疾走带跑,才勉强没跟丢,“我说,您这是要把我往哪儿领?勾践人在哪儿?”
黄面大汉带着夫差百转千回绕过大大小小的走廊又上了几层楼,头也不回的道:“公子到了就知道了。”
最后,这人在客栈最里间的一间客房停住脚,客房木门虚掩,里面燃着烛盏,透过窗棂纸,能隐隐约约看见屋内人影,那就是勾践了,夫差心想着。那黄面大汉道:“我们主人就在里面。”
“有劳。”夫差道了谢,那人施礼走掉了。夫差喘了口气,踮着脚,推开房门进了去,可屋内空无一人,只有一空床,一盏烛光迢迢灯,一张八仙桌。夫差站在门口,四面环视了一番,哪有勾践的影子。
忽然,身后的门戛然关闭,门外传来一阵锁门的声音,夫差大惊,冲去开门,无奈已经被人反锁了。
“夫差小儿,你就别敲了。”门外传来一阵讥笑声,响声震天。
“你们是什么人?!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勾践!”夫差哪里受过这般惊吓,急得素手无措,只能气急败坏的捶打无情紧闭的木门。
“想见我们家陛下,下辈子吧!”那伙人讥笑的回他,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笑声,奸邪阴逞的声音说道,“夫差,怎么样,这就好比瓮中捉鳖,你现在可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了。”
夫差徒劳的抵抗了一气,片刻后,他稍稍冷静下来,细把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串联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中了勾践的暗算!他破口大骂:“好啊好啊!勾践!有种就出来见我!老子有话,当面问你个清楚!你不敢是不是——”他喊得歇斯底里,边喊着边一滩死灰般的瘫坐在地上,像个可怜的孬种,他掏出怀里已经有了自己体温的两个小泥人,在没见到勾践、没亲自听勾践表态的情况,夫差努力劝慰自己再最后信任勾践一次,于是,夫差攥着泥人的双手力道更紧了紧。
并非巧合,与夫差仅一墙之隔,勾践其实就在夫差的隔壁,他把夫差的呼叫声听的一字不落清清楚楚。勾践猛然起身,身边的文种大夫立刻拉住他,勾践面向文种,质问道:“文种大夫!隔壁传来的呼喊声,可是夫差么?!”
文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勾践怒火直冲脑顶,剑眉冷竖,呵斥:“你们把他带来是要做什么?莫非你们要谋害他不成?我现在以君主的身份命你!马上放了他!”就算不谋害夫差,这伙人这么鲁莽,也已经把夫差给吓得不浅,勾践怎么能不气怒。
文种急忙俯身跪倒,毕恭毕敬的解释道:“陛下,老臣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恳请陛下恕罪!”
勾践一急,根本听不进文种在说什么,只是振振有力地道:“你放是不放?”
“陛下若同意随我等回越国重整江山社稷,老臣自然放了那夫差!”文种也提亮了嗓子,语气铿锵有力。
“好啊,文大夫,你、你们,你们软禁夫差以此来威胁我!是不是!”
“威胁不敢!”文种起身,马上闯进来一批死士,这群死士一拥而上,他们跟随文种一伙,仿佛与勾践为敌似的,站成了左右两派。
“文种,你要造反不成?”勾践怒视左右,自己已经不是君威天下、一言九鼎的君主,可他万万想不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死士们也会揭竿而起,将刀锋齐齐指向自己!
“陛下,老臣万万不敢,之所以这么擅作主张,只是因为老臣已经看出陛下根本无心再理江山,便派人去将那夫差请来,倘若陛下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只能命人把夫差杀了!”
“文种!你……”
“陛下!到底是江山社稷重要还是儿女私情重要,恳请陛下三思。”文种一句话就道出了真相,勾践一时间束手无措,面对着态度坚决又软硬兼施的文种,勾践的气势慢慢软了下来,没错,文种说的话,句句在理,无可挑剔。
“这么做只会让我陷于不仁不义!”勾践摇着头,事态早已不由自己控制,他后悔当初真不该来见文种,也许就因为这一念之差,足以把他和夫差就此天地两隔。
见勾践仍在犹豫迟疑,文种老臣再次跪倒,其后所有死士也纷纷向勾践跪倒施礼,文种态度坚决,语重心长道:“吴越之战以来,越国作为战利品被吴国吞瓜,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一连三年颗粒无收,我越国百姓饿死的饿死,逃亡的逃亡,到处都是妻离子散四处逃生的难民和饥不果腹的横尸!占守越国的吴军,在境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无恶不为,现在的越国就好比人间地狱一般,陛下就算没机会亲眼目睹,想也该料想的到,战败的国家会是什么下场!陛下,救救越国百姓吧!我文种是三朝托孤的老臣!连我都不忍看着祖宗留下的基业付之东流,难道陛下就忍心吗?老臣是在为陛下着想啊!”
众死士纷纷跪倒磕头,齐声道:“求陛下三思,越国江山不能就这么毁掉。为了越国富强,陛下随我们回去吧!”
文种继续道:“何为托孤老臣?上管天子不正,下理朝臣不忠!倘若陛下仍执意不肯回越国重振安邦,就是九泉之下,老臣也无颜去见先皇!”说罢,文种从身后的将士手里夺过利剑,一刀寒光闪烁,忠臣文种不禁以死相逼。
“回!”勾践从嗓子眼里憋出一股闷声的粗咽声,心一横,抛却一切的说道,“寡人要重振越国!这样,你们能不能把夫差放了?”
所有人都喜出望外,文种激动的含着热泪,老泪纵横道:“只要陛下一句话,老臣哪有不从之理!”说罢,激动地命人把夫差放了。
“让我去吧!”范蠡拨开人群,走到勾践面前,他是整个事态中最最明细每个细节的旁观者,他去送走夫差,定会打点妥帖。
于是勾践点头同意,他郑重地拍着范蠡的肩,道:“范蠡,你无论如何对夫差解释,也要让他免除对我的误会。千万千万别让他误会、记恨我!”
“卑职明白。”范蠡领命出去,向一墙之隔的那间客房走去。
夫差正在床踏上大吵大骂,忽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他即刻停止哭闹,静等着门外人的举动。“咯吱”一声门被打开,进来的人非是旁人,正是那个另侍他主、对自己始乱终弃的狗奴才,范蠡。
“哼,你还有脸见我!”夫差劈头盖脸,将所有的气都撒在范蠡身上,把他一顿臭骂,骂了半天,范蠡仍一脸笑容,不动声色的望着他。“混蛋,你后悔了是不是?想回来了是吧?没门,老子不爽你,用不着你伺候!”
范蠡毕恭毕敬,开口解释这其中的详细情况,包括越王勾践答应,回国后如何如何让履行‘年年进奉、岁岁朝贺、俯首称臣、永不再犯’的诺言,跟之前要离说的意思不差,夫差听得耳膜出膙,当即打断了范蠡的滔滔不绝:
“就算如此,让勾践来见我,我要听他亲自给我说!”
“夫差陛下,勾践陛下的确不方便见你,请您尽快离开这里。”
“我为什么离开?勾践不来见我我就不走。”
范蠡看了看心意已决的夫差,轻叹一声,道:“勾践陛下现在的心思,不在儿女私情上,您还不懂吗?快走吧。”
“什么意思?他把我忘了么?”
范蠡将勾践要送给夫差的宝剑‘配夫差’拿了出来,没错,范蠡之所以提出要自己去送走夫差,真正原因是这柄剑在他手上,他只是想为两个苦命的有情人尽点微薄之力,一柄剑,也是留个念象。范蠡将宝剑亮到夫差面前:“这是勾践留给您的礼物,现在再不走,真的就来不及了。”
的确是勾践为自己铸造的那柄宝剑,现在夫差全明白了,勾践的确再也不是从前的勾践,自己再无法去挽回这一切。
“门外那些死士会杀掉您的!我特来放您走的!快走吧,快走。”范蠡连连恐吓,最后只好用内力封锁住夫差的天灵穴,夫差软了下来,失去了行动能力,任由范蠡将他扛在肩头,逃命似的向外跑去。
就在路过隔壁房间时,一晃之间,趴伏在范蠡肩上的夫差透过门缝,与同样向外观瞧的勾践四目相对。夫差双目噙泪,憋了一肚子的话,无奈声道也被封锁,他吐不出声音,只能让泪水肆意流淌,宣泄着内心的不满与眷恋。勾践同样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恨不得肋生双翅,跟着那心心念的意中人比翼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