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手感让他瞬间判断出这东西是什么,进卧室关上门打开灯,瞬间深吸一口气。是他最喜欢的Glock18,他向往多年都没机会拥有的手枪,枪体大量采用工程塑料轻便却耐用,有特殊模式选钮,向下为射速1300发/分的全自动模式,向上为单发模式,最大可装31发弹匣——也就是说,这是一款可当小型冲锋枪使用的手枪。
凌方平抚着枪默默地想,这么说,谭泽尧知道他蓄意找茬离开他的目的了?这次向他父亲妥协,也是为了替他打探消息?凌方平蓦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闭了闭眼竭力压回眼眶里的水汽。他眼窝本来就不深,当兵这么多年,再变态的训练再危险的任务受再重的伤都没有哭过,却向来对感动这种东西没辙。
没出息!
根据那封密信的描述,凌晨4点换班的时候是警惕最松懈的时候。凌方平头一天晚上藏在17楼的厕所里,躲过了下班前的例行搜查,3点58分,悄悄摸上了19楼。
楼梯口守了三个人,正在一面打哈欠一面聊天,成功掩住了凌方平的脚步声。应该还没换班,凌方平静静贴在墙上,大气都不敢喘。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又响起了脚步声,打招呼声,听得出来这三个人打着哈欠走了,另外三个又开始继续聊天。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安静下来,凌方平又等了一段时间,才悄悄挪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无语了。
三个人横七竖八地坐在楼梯口,把楼梯口挡了个严实。要越过这道人体墙壁势必会惊动他们,虽然用装了消音器的枪解决掉他们也不难,但不到最后营救的关头,他不想打草惊蛇。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那三堵人墙仍然横在那里,天都快亮了。凌方平只好下楼打算继续猫厕所里等天亮,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楼梯里传来有节奏的脚步声。来不及下到17楼了,凌方平闪身躲进18楼的阴影里,脚步声越来越响,凌方平默默地屏住呼吸,从门缝里看了一眼。
那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凌方平的记性不错,那侧脸的轮廓分明是见过的。
姚海山!
姚海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脚步声并没有停,继续往上走了一段,然后停住了,紧接着传来隐约的谈话声。如果凌方平的判断没错,他是进了19层!
这一趟,也不算没有收获。比起那些荷枪实弹的黑帮高手,姚海山应该比较容易攻破吧。
跟19层的戒备森严不同,18层和17层一样没什么守卫。顶灯只开了寥寥几盏,整个走廊都阴森森的。凌方平小心避开摄像头,贴着墙慢慢走进去,掏出手套带上,捅开了一扇双保险的门。
房间里放满了大型集装箱,凌方平小心启开一条缝。
翡翠原石!
他滇缅边境出任务的时候见过,绝对不会认错。谭渊涉嫌走私不是秘密,但警方苦于找不到证据,所以才跟西南LY支队联系派钱明来这里卧底吧。谭渊为什么会把原石藏在这么明显的地方?是这几个月警方盯得太紧没来得及转移?还是信奉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钱明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被人抓起来下落不明?
天已经蒙蒙亮了,凌方平没来得及多想,就退出来恢复原状,回到17楼。在厕所把鞋套和手套通通烧了冲进下水道。
没多久17楼就热闹起来了。有小弟开始在外面扫楼道。凌方平把厕所拖了一遍,拿着拖把到外面拖楼道,拖到一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有人笑嘻嘻调侃道:“哟,这不是小俞么?这么勤快?你老公都不知道心疼你,不如跟了哥哥吧。”瞬间把凌方平吓清醒了。
聂承钧。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凌方平抿着嘴不打算理他,聂承钧却凑过来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四个字:“你真命大!”
36生死抉择(十六)
凌方平一拳轰在聂承钧脸上,然后惊讶道:“咦,聂总的脸怎么了?”
聂承钧怒极反笑:“看在谭泽尧的面子上,暂时不跟你计较。不过,我猜你肯定不知道,你老公5月初就向他爸爸妥协了。知道你老公现在做啥事不?”
凌方平淡淡道:“啥事?”
聂承钧只说了五个字,就佯作潇洒地转身离去:“人都是会变的。”
人都是会变的?
这是在挑拨离间?可惜目前他和谭泽尧之间的裂痕可以媲美东非大裂谷,再宽个几尺根本看不出来。虽然这裂痕看上去很像一个闹剧,但是——凌方平相信聂承钧说的是真的,五六月份的时候谭泽尧偶尔会借口谈生意消失几天,以谭泽尧的能耐,如果真的在谈生意,不会就那么无声无息不了了之。
凌方平叹了口气。一上午都在纠结谭泽尧为什么要骗他的问题。纠结到后来发现自己跟个SB没有任何区别,去找当事人问清楚不就得了。
中午跑郝志强那里请了假,心里想着去找谭泽尧,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来回溜达了两圈儿,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先去了市立第一医院。
凌方平的记性很好,直接去找心胸外科主任。主任顶着一副黑框眼镜出来,疑惑道:“你找我?”
凌方平:“我找的不是你。”
主任:“……”
凌方平:“主任呢?”
主任推了推眼镜:“我就是主任。”
凌方平:“……姚海山呢?”
凌方平这才知道姚海山早已是副院长,溜达到副院长办公室,却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谈话声,其中一个声音熟悉到令人发指。
凌方平推门的手被无形的力量按了暂停键,只听谭泽尧说:“器官离开人体48小时就不能再移植,你是个医生,这一点也不明白么?”
声音不大,但凌方平耳力好又受过特殊训练,一个字都没听漏。
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我劝过了。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前一句愤懑满满,后一句却充满了无奈和无力。应该是姚海山。
谭泽尧静了一瞬:“算了,这笔交易先就这样。收货方协调好了么?”
姚海山:“协调好了。你放心。那天……”
凌方平眯了眯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谭泽尧参与了器官贩卖?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姚海山在19楼做的是什么?他咚咚擂了两声门,谈话骤止。
门开了,一把枪迅速顶在凌方平额上。
谭泽尧看到门外的人显然吃了一惊,想把枪收回去,却被凌方平按住了:“你不是不会用枪么?骗我的?想杀人灭口?开枪啊!”
凌方平脸上的表情很冷。谭泽尧很少见到他这样的表情,心里无端就有些慌了。姚海山迟疑道:“他……”谭泽尧不耐烦道:“你不用管!也不要跟任何人多嘴!否则小心你女儿!”心中迅速镇定下来。
凌方平手握得很紧,谭泽尧收不回枪,索性松了手:“你怎么来了?”
枪在凌方平手中掉了个个儿,顶在谭泽尧胸前,步步紧逼:“如果来的不是我,扳机是不是就扣下去了?”
没等谭泽尧反驳,凌方平继续道:“人命在你心中,究竟有多渺小多不值钱?”他想起早晨聂承钧说过的那句:“人都是会变的。”是真的么?那个温柔的善良的偶尔强势的谭泽尧,真的已经变了么?
谭泽尧突然伸手握住枪,拇指压在他的食指上,在扳机上一扣。凌方平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谭泽尧瞒着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他虽然恨愤怒很伤心,却从没想要他死。他受过很严格的训练,枪口顶着的地方,刚好是心脏,不会偏一分一毫。
清脆的机簧声响过,谭泽尧仍旧在对面朝他微笑。枪里没有子弹。他早该掂出来了,枪里没有子弹。但是刚才那一瞬间,他愤怒得失去了理智。
趁着凌方平发呆,谭泽尧强势地揽住他的肩膀:“走,跟我回家!”
凌方平虽然不复从前那样风一吹就倒,体力跟谭泽尧还是有差距。所以被谭泽尧强行塞进车里,带回了家。一路上气氛都很沉闷。
屋里还跟他离开前一样。窗明几净,茶几上摆着他喜欢的水果,玻璃上贴着过年时候的窗花,已经微微脱色。谭泽尧把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白酒,敢喝不?”仍然是这样玩世不恭仿佛逗小孩子的语气。
但却有什么不一样了。
凌方平没有碰那杯水:“那时候你说去和朋友商量做生意,其实早在黑道混了。”肯定句。
谭泽尧没有反驳:“是。”
凌方平道:“你和姚海山,在贩卖器官?”
谭泽尧似乎想说什么,却突然蹙了蹙眉,仍然吐出那冷硬的一个字:“是。”
门外有隐约的脚步声,凌方平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门外的兄弟们,是你叫来的吧?要灭口?”
“不至于灭口,但是——”谭泽尧勾起一边唇角微笑了一下,“你必须成为我的人!绝不会出卖我的人!”
一粒药被强行塞进凌方平嘴里,捏着喉咙迫他咽了下去。凌方平蓦然觉得血都冷了,在一起住了一年,那样亲密的关系都有了,他竟然没有看透,他是这样的人!
凌方平冷冷道:“你给我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