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知道啊。”麦加尔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以为这些日子我都在干嘛?——该犹豫的该后悔的该怎么样的都已经想好了,死的觉悟已经做好,精神已洗礼,目前感觉一切良好,还怕个屁?既然决定上船了,我就要把大狗从那里带回来的。”
“是‘带出来’。”枝枝嘲讽地轻笑一声纠正,“没有‘回来’,因为那时候你自己已经不在怒风号上了。”
麦加尔停顿了下,然后哦了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差点儿忘记了,口误,口误。
“——笑什么笑!”
枝枝尖声打断了麦加尔的话语,她死死地握紧了拳头,苍白的小脸上血色尽失,这忽然起来的发难让麦加尔有些愣怔,他转过头,在看到枝枝的第一眼,微笑着轻轻揉了揉姑娘的头发,轻声道:“哭什么,不就是看个大门么。”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枝枝用手背抹掉眼里掉出的水滴,无奈却越抹越多,大滴的水珠落到她脏兮兮的裙子上,她瞪着眼看着水花在裙子上侵染出一朵深色的花,怎么也不肯抬头再去看麦加尔,“谁都不知道你的灵魂到底在哪里——哪怕是真的成了守门人倒也好了,但是、但是你可能会死的!”
“恩。”
“就算这样也愿意?!”
“啊,就算这样也愿意。”
“哪儿来的那么刻苦铭心的爱啊——操.你大爷,你们从认识到分开才半年!”
“说不清楚。”麦加尔扶了扶额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你说说,人一辈子能这么死去活来痴汉似的爱几个人?也就这一个了吧。见面的时候就觉得‘就是他了’这样,这种感觉大概过了五百年,再遇到他的时候还是这样——哦对了,女孩子不要讲脏……”
“我就说!”
“……好好好,说吧,妈的,什么叫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听我一次又不会死。”
“我才不要你死——明天天亮就要到日出之国了,耸货!”
“恩?要到了啊?”
“要到了!准备好蹬腿嗝屁了吗?遗言准备好了吗?”
“我又能见到他了?”
“…………你没救了,罗沉舟!”
“枝枝,拜托你个事儿呗。”
“不答应!”
“……喂。”
“你说啊,烦死了!”
“…………”
初秋,微凉的海风吹来,年轻人趴在满脸不情愿的姑娘耳边,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那些细细碎碎的话语被海风吹散在空中。
一分钟后,他站直了腰,从姑娘耳边离开。
只见将那些话一个字不拉听进耳朵里的姑娘猛地转过头瞪着他,那表情就好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然后泪水迅速地涌上了她的双眼,停顿了片刻后,当笑容重新挂上了麦加尔唇角,她最终还是大哭着扑进了黑发年轻人的怀里。
麦加尔只是微笑着拍了拍姑娘不断颤抖抽搐的背。
有些事情,时间带不来,也带不去,改变不了已经决定要坚持的,也抹不掉已经确确实实发生的。
……
等下一个天亮,大狗,我们就又能再见面了。
103
103、第一百零三章 ...
正如凯撒之前所说的,整个地中海没有人知道所谓的“日出之国”到底在哪,枝枝手上的语言文献也没有对那个神秘的地方做过多的解释,只知道要到达那个本应该谁也到不了的地方,除了要使用正确的方式找到寻找出前进的方向,还必须要经过极热和极寒之地——
在过去的历史当中,许许多多寻找“日出之国”的开拓者们大多数倒在了这第一道门槛上,冷热的快速交替让他们迅速地感染上严重的风寒,然后风寒加重之后,这种病就像是最可怕的瘟疫一样迅速地在船队里传开变得越来越严重,每一天都有数不清的船员倒下,在通往日出之国的航道海底,埋藏着无数船只的残骸。
能见到最后守护日出之国的海怪的人屈指可数,并且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回来。
而怒风号的所有人很显然对此早有准备——雷克几乎是掏空了凯撒所有宝箱里的黄金,给他们换来了这辈子恐怕也用不完的胡椒,在这个时候,胡椒还是个稀罕玩意儿,一个指头那么粗的小瓶就能卖上五个金币的好价钱,所以当雷克把大袋大袋的胡椒不要钱地往船上搬时,几乎所有船员都看傻了眼。
然后是棉衣,必要的淡水,取暖用的足够多的煤油,还有最透风最舒适的夏季用衣物——
就像圣诞节提前来了似的,怒风号所有愿意跟着去找凯撒的船员按人头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份这样平时都不敢多想的奢侈品。
……
怒风号出行的第三天,在一夜未眠地听枝枝哭个没完之后,麦加尔终于在天亮之前睡了个不太踏实的觉,在梦中他总是梦见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唯一的共同点是当黑发年轻人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居然一个都记不住。
麦加尔是被热醒的。
尽管他呆在相比起甲板来说阴凉得多的船长休息室里,还是架不住那夹带着海腥味的闷热空气从敞开的窗户里惯出来——外面烈阳高照,麦加尔眯起眼从床上爬起来,当他来到窗边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好像听到了禅的鸣叫。
挠了挠头,有些受不了这份热的麦加尔伸头看了看,不出意外的,甲板上的海盗们还在工作着,他们中的大多数已经脱得变得上半身光.裸,豆大滴的汗水顺着他们的发髻和脸颊滴落在被太阳考得几乎要冒烟的甲板上,他们的皮肤被塞得黝黑,薄薄的一层汗水镀在上面,在阳光的反射下,那皮肤显得更加黑、更加结实。
甲板上每隔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听到一次关于有船员中暑的消息上报。
天气热得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秋天已经进行到一半时该有的节奏。
“我们已经进入极热之地了。”
一个不带太多感情的女声在黑发年轻人身后响起,麦加尔转过头,果不其然看见枝枝正站在他身后,在看见他回头之后,姑娘脸上的冰山这才稍稍溶解,她撅了撅嘴:“日落之后我们会遇到极寒之地,等船开过那里,我们就到了。”
“就这么简单?”麦加尔很显然有些不信。
果然,枝枝捂着嘴呵呵笑了声,极其嘲讽地勾起唇角道:“这就热得受不了了是吧?告诉你,好戏还在后头呢,我听说极热之地在最热的时候能把船只的甲板点燃——‘太阳之心’,曾经有人这么形容过极热之地。”
卧槽?
麦加尔愣在原地。
为了救你咱们还得经历冰火两重天啊大狗,看看你,看看你这是造的什么孽!
枝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顺着海风让甲板上所有的船员都听了个真真切切,人们震惊了,怒风号前任海象员一个纵身跳上甲板,带着一群船员开始嘿哟嘿哟地吆喝着用一桶桶打上来的海水冲刷甲板,纵使海水被炎炎烈日蒸发使得船上热得像地狱,但是却没有人敢抱怨什么,就算热得起飞,也没人想在找到自家船长之前先把自己的船给烧了。
随着中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巴基尔的医疗室终于爆满到快塞不下的地步,于是雷克带领着一群人将底舱收拾了出来,那里相比甲板之上蒸笼似的船舱里之下倒是阴凉许多,被腾出来作为一些受不了的船员暂时歇口气的地方。
“再坚持一会儿,太阳落山就好了。”雷克说着自己都说服不了的话,满脸是血地安抚热得嗷嗷乱叫的船员们。
麦加尔蹲在一旁,顺手拍翻一桶海水,桶里的水泼洒在甲板上,将黑发年轻人面前快要干透的甲板从新浸湿:“猜想一下,如果凯撒在这里,他会怎么说?”
“他会叫我们闭嘴,”雷克头也不抬地说,“‘你们的叫声让我觉得更热了’之类没道理又没同胞爱的话一向是他的模式。”
麦加尔蹲在地上笑了笑,啥也没说。
“现在我觉得比起夏天,我可能更喜欢冷死个人的冬天。”雷克拎起麦加尔拍翻的那只空木桶,不让它再在原地滚动,红发大副将绑着粗麻绳的木桶扔进海里,从新打了一桶水上来,泼洒在麦加尔之前泼洒过的那个位置,“也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能下山——我们那些棉袄真的用得上吗?”
最后,海神用事实告诉了雷克,神是不会坑爹的。
白天热得起飞,晚上冷得飞起。
……
当太阳一落山,简直没有丝毫过度的,气温立刻降了下来,上一秒还蒸腾着热气的甲板忽然就凝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些还残留着海水的木桶里,水面也不再摇晃而是结成了一层薄冰,木桶也再也提不起来了,因为它的底部的水让它和甲板黏在了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