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静默一刻,咬咬牙,狠心道:“皇上是为安抚蒙古,臣弟跟着……或许会事倍功半,反倒不美。”皇帝为了董鄂氏废了一个蒙古皇后,冷落诸多草原来的妃嫔,蒙古王公们自然不会愿意在自己的地盘上见到这个女人,更何况圣祖当年多伦会盟也没带女人。
胤禛惊讶睁眼,他当然知道老八有多想出宫走动,上回不过在街市逛逛就能乐成那样,这一次倒真肯设身处地替朕打算了?
皇帝手指在胤禩脊背上捏捏揉揉,就像旧时无人私下时抱着百福时那样做:“皇贵妃身子不好自然要闭宫休养,皇帝要在侍卫随从里面添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胤禩噌地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在夜里灼灼闪光:“四哥不骗人?”
胤禛笑着拉他重新躺回去:“朕从来说话算话,当年说了你若改过自新必然放你出来,也不是空口白话。”
胤禩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再度染上墨色,卷了身上被单翻身滚到一旁蜷成一团,不吭声。
有些话题总没人敢碰,碰了不用见光就能死伤无数。
胤禛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他自认不后悔,但老八这样掩耳盗铃总不是个事儿,指望与他心意相通前嫌尽释就必须刮骨疗伤。
皇帝从后面用力扳着胤禩的肩膀将他正向自己:“你要这样一辈子?那些事情在那儿了谁也改变不了。朕这辈子不诓你,一心一意对你好,你就不能都放下?你这样阴一阵阳一阵有意思?喜怒不定的考语合该给你用才对。”
黑暗中皇帝看不清胤禩脸上的神情,却听见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混杂了涩涩鼻音,哽咽起来。
胤禛心头一颤,不知怎的有些哽,他将弟弟脑袋死死按在自己颈间,嘴里打趣道:“你活回去啦?哭什么?当年你可是笑着谢恩自己走进宗人府的,现在真当自己是女人?”
好一阵子,怀里的人时而抽噎一声,直到渐渐平息,才听见胤禩闷声道:“我死算什么,只是想到老九。”
胤禛不语,这似乎是更无法碰触的话题。
人心向背,纵使身体紧紧相依又能如何?
南辕北辙的心思,或许到死也没有相知相合的那一日。
胤禛不想再说什么,言语已经没有意义。他不是张嘴就能甜言蜜语的人,更不会随口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
更何况对老八,说了他也不会信。
胤禛翻身压上去,骑在胤禩身上用力搂紧他。
“做吧,累了就不用再想。”
胤禩沉默以对,承乾宫里凄风苦雨。
“如果有一天朕崩了重回雍正朝,朕放你和老九出来。只要你尽心竭力辅佐朕,一世荣宠,朕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咆哮体,来个冷笑话调节一下最后凄风苦雨的气氛:皇帝:老八,当年的那些事,你都那样了朕才这样的,这辈子咱们都这样了你还要朕怎样?不如咱们就这样了吧,你觉得怎么样?八爷:老四你到底在说什么?
☆、新欢旧爱
年节庆典由皇帝与刚刚入主中宫的皇后共同主持,皇贵妃因为弱症犯了闭宫休养,连除夕家宴都未能出席。
太后与贵太妃都松了一口。
坐在皇后下手方向的静妃却心生怨恨,去年此时命妇还是拜见她,短短一年物是人非,她几乎无法克制划烂董鄂氏那张脸的念头。姑姑为了皇家脸面退让,不代表她也会跟着装哑巴。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襄亲王携了侧福晋入宫拜见皇帝与太后,家宴时静妃显示出于襄亲王侧福晋与众不同的亲厚,令庶女出身的侧福晋受宠若惊。
夏末的时候襄亲王府侧福晋生下一个格格,贵太妃并未过多疼爱,倒是太后见了很是喜欢,家宴时命人抱上来夸了一阵。
太后年纪大了,很快精力不济,命静妃扶着自己一道回慈宁宫。
只是家宴毕后,襄亲王很快发现了自己侧福晋神不守舍,好几次问话都没听见。只是几度逼问之下,侧福晋只说酒后上头,其余半分不肯吐露。
襄亲王原不是个细心的人,只因为去年家宴之后惊闻自己钟爱的福晋在宫里背着他偷人,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总归心头有刺,家宴上并未贪杯,反倒有些郁郁寡欢。
家宴过后守岁,襄亲王是男人自然不会总同博尔济吉特氏在一处等着,独自一个人在亭子里打盹发愣。却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给他送上一杯茶,说:“这是太后宫里赏的,特特交代了让王爷莫要喝醉受了风。”
襄亲王接过茶荡一荡,不过一盅寻常不过的醒酒汤。
除夕晚上加上醒酒汤,不甚美妙的组合正让王爷莫名不爽,那小太监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府里福晋刚没,宫里就有了宠冠后宫的贤妃娘娘,想必王爷还没见过这位皇贵妃娘娘吧?”
襄亲王面露杀机:“你家主子是谁?这话什么意思?”
那小太监躬身掩去面目,垂手道:“奴才主子是谁不重要,皇贵妃最近闭宫休养,但白日里偶尔会被皇上传去乾清宫用午膳,王爷若是路上遇见,也就什么都知道了。”
襄亲王想想觉得皇兄的女人也算他小嫂,光天化日之下宫里路遇拜见一下也不算失礼,没什么能被陷害的机会,于是挥退太监默默琢磨这件不寻常的事。
话说这皇贵妃三天一病两天不起的样子同当年董鄂氏还真相似,颚硕是怎么养女儿的,嫡女继女也能养成一个调调?
襄亲王的疑惑一直到年节结束都没解开,或许是皇贵妃真病得厉害,又或者是太后不喜皇贵妃的缘故,总之整整一个月皇贵妃没有出席任何家宴庆典,身为小叔也无从得见。
襄亲王同皇帝哥哥打趣,试探问皇帝是不是不舍得新小嫂操劳。皇帝只说皇贵妃就是因为日以继夜襄理宫务才至病体衰微不能下榻,要静养。
襄亲王被勾起了兴趣,皇帝哥哥的后宫于他而言,原本只是路人甲乙丙丁,现在上升到“神神叨叨一个女人”的阶段。当年关雎宫得宠时他还刚出生还不会走路,如今也识云雨,很想见识见识宠冠后宫无人匹敌的女人是个什么尊容。
襄亲王回府询问侧福晋,你们女人隔三差五的入宫给太后请安,总能见到皇贵妃侍奉太后跟前吧?
侧福晋支支吾吾只说皇贵妃身子很不好,太后慈恩,早免了皇贵妃跟前伺候,是以无从得见。问及相貌时,侧福晋只道与福晋有些挂像,同出一门也属寻常。
襄亲王又去问贵太妃,贵太妃仿佛很不自在,张口便道那个贱人狐媚不是东西,一看就是个不老实的。待博果儿再问详情时,贵太妃又推说皇贵妃入宫时她正巧入住王府,是以无从得知。
这样前后矛盾的话越发激起了年轻人的兴趣,一定要见一见这个令皇兄废了皇后的女人。
不管怎样,一个面貌与已故福晋有几分相似的奸妃形象已经跃然纸上。
不管襄亲王如何频繁得往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他一直到御花园的桃花梨花都开了才终于在静妃的协助下在御花园巧遇了从慈宁宫安排小选事宜完毕正要回承乾宫的皇贵妃。
当时才场面有些混乱,静妃言语中冷嘲热讽皇贵妃无事不出殿平素想姐妹说句话都请不动人。皇贵妃目不斜视轻声细语几句打发回去,只说身子不争气纵使想要在老祖宗跟前侍候膝下却怕过了病气反倒不美,比不得静妃有福。
静妃气得脸色发青,不顾场合张口嘲笑董鄂氏一女二夫不被太后婆婆待见,连请安也不被允许了。
胤禩毫无压力笑眯眯地顶回去:“静妃这样说岂非也将太后一并带上了,她老人家这般疼爱静妃,口无遮拦可不好。”
静妃嘴唇哆嗦,她自小受尽荣宠,入宫后太后姑母又百般维护,谁知为了面前这个女人受了毕生大辱。最后咬牙笑道:“皇贵妃入宫许久一直病着,想来还没见过襄亲王,这位可是同皇上一起玩大的兄弟,从前亲密得很。”
胤禩位同副后,比亲王只高不低,只向襄亲王行点头礼,微微笑着说了声:“早年听家姐总提起王爷,今日得见果真是名副其实。”
襄亲王眼睛从一见到皇贵妃一行从转角处现身之后就没再眨过,此刻他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喉咙,憋了许久才憋出两个字:“你是……”
静妃心中暗乐,掩饰都掩饰不住。
胤禩都懒得理会他们,只说:“太后午睡醒了一直问静妃怎么不在慈宁宫,这会儿怕是已经满宫找人了。”
静妃如何能甘心,好戏才刚刚开场呢?太后自年节前后就开始盯着她,好不容易才寻了这个空当行事,都怪这个博果儿看见人就发傻,至今都不敢上前认人,注定做不了大事。
皇帝与太后几乎在同一时间知晓了御花园发生的事,一前一后差人来领走了襄亲王与静妃。
博果儿神不守舍跟着吴良辅去了乾清宫,皇帝拿出户科给事中粘本盛奏疏问他章程。博果儿哪里认真理会过这些东西,他满脑子都是皇贵妃的那张脸。
皇帝问及督垦荒地劝惩则例时,博果儿终于忍不住问道:“皇兄,今日臣弟见着皇贵妃了,她与臣弟的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