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此的解释是皇贵妃生母自江南来,幼年对南边事务偶有所闻,平素又酷爱杂书游记,这才允她参言。
岳乐只能对这样离奇低级的借口表示全盘接受,但到底对皇上对皇贵妃的深信不疑多留了几分心思。
这样的女人是福是祸难以定论,但她表现出来的有恃无恐就像她凭空出现的传言一样令人好奇。
晚上皇帝拿着密折看,笑道:“安亲王动摇了,对着太后没说实话。”
胤禩凑过去也读了一遍,道:“当年世祖在时,安亲王就是死忠帝党。如今皇上兢兢业业办差,他没理由不帮皇帝反倒向着太后。”
皇帝睨一眼胤禩:“爱卿功不可没。”
胤禩坦然受了。
皇帝又说:“朕都不忍心把他女儿嫁给耿聚忠了,芳华早逝。”
胤禩不理会皇帝自己说废话,只转开话题:“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去蒙古?”
胤禛继续逗弟弟:“怎么,不打算替你外祖岳父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枕头风一吹朕就什么都应了你。”
胤禩怒:“生死有命,董鄂妃也不是长命的面相,说不定臣弟比柔嘉还早死几年,哪里顾得了旁人?”
胤禛原本调笑的神情一转,呼啦一声起身站立,负手而立沉声道:“这话不许说第二次!这话朕再也不想听第二次!”
胤禩一愣,抬头细细辨认皇帝面色,继而轻笑:“让皇上想起十三郎了?臣弟真是罪过。”
胤禛嘴角绷紧微微抖动,他想大声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朕心里的苦,但他几乎在同一时间想起了死在保定的老九,顿时哑了。不知为何他不能像先前那样义正言辞说你们那是咎由自取。
时至今日,他也不敢再回想老八当年死讯报道御前的那一刻,甚至庆幸当年心够狠没有最后去看老八法体最后一眼。那笔帐早已腐烂成毒到了没有解开的一天。那件事对皇帝唯一的教训,就是胤禛对老八死硬脾气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人看着软和其实才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主,撞了南墙皮破肉烂也绝不回头。
皇帝不想破坏得来不易的局面,既然今日的话题由他而起,他自认真汉子也不惮于说几句软话。于是胤禛缓和了神情拉了胤禩起身四目相对:“那辈子的事咱们说好不提,你怎么又提十三这茬?不过你既然提了朕也同你说清楚,老十三去了朕的确伤心大病一场,但朕先前发怒却是你拿自己不当回事。你与朕如今早已命同一体难分难拆,朕死了你活不了,你没了朕难道就会不伤心?”
胤禩不是女人,不吃这一套,闻言扯笑道:“四哥听起来的确伤心,伤心到嘴角都弯起来了。”
胤禛颓败松开人:“你就不会偶尔说几句动听话给朕听,装模作样也成啊。你这样让朕很难办。”
胤禩不为所动:“皇上想听动听话,不若花心思看看是不是也能在这一世寻着十三。在臣弟身上浪费时间不值当。”
胤禛狐疑起来:“朕再说一次,十三是弟弟是左膀右臂,你不一样。朕上辈子就为你操碎了心,这辈子又为你甘愿背负痴情的名声,心意你还不懂?你这般敏明,总不该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你一再提及十三,难不成是吃这些陈年飞醋?”
胤禛敢拿皇位发誓,他看见老八的五官飘忽了一下。
接着胤禩就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对他说:“四哥别说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正事?”难道现在谈的还不算顶顶重要的正事?
胤禩开始头痛,他真不该随便提起那些糟心事,于是随便捡了个安全的话题:“四哥应了臣弟去蒙古,到时候具体身份事宜总该先给臣弟交交底。”
……朕难得表白,都喂了狗啦?
说到底你就只惦记出宫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章腻歪,剧情很快滚滚前进。有筒子说起康师傅重生最郁闷的一点,就是无论啥身份,只有老爷子一报出:朕是你们皇阿玛。四爷八爷就要跪地磕头讨好卖乖,不爽。我也不爽,所以有了如下小段子:重生无齿康师傅:老四老八!朕是你们皇阿玛!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四爷看八爷,把握立场。八爷扑上去掐:玄烨,你肿么了!我是你皇贵妃额娘啊,那才是你皇阿玛——(推给四爷)四爷:鬼上身啦?胡言乱语反了天了!滚去佛堂抄写孝经,不抄完不许吃饭见人。八爷:记得把戒急用忍也抄写八百遍。四爷:你额娘说啥就是啥。康师傅:不孝子啊!逆子啊!八爷面含忧愁:病的不轻得用药啊。四爷:佟妃血统不好,扔回去让她自己养。让他学学什么叫谨言慎行。……以上,我觉得我又在讲冷笑话。圆润滚走。
☆、天子北幸
去蒙古的日程刚刚安排下来,坤宁宫就传出了一个大喜讯。
各宫嫔妃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时,被皇后有孕的消息震得东倒西歪。蒙古女人果真好生养的,这才大婚多久啊,就有了消息?
太后拨云见日,一下子年轻十岁,拉着皇后的手细细叮嘱衣食用度。贵太妃在一旁也插空说几句,但眉眼间的抑郁显而易见。
胤禩在承乾宫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赶上皇帝踏入殿门,二人相顾一眼,不约而同开口把宫人都撵出去。
胤禩从最安全的话题开头:“四哥雄风不减当年,臣弟先道一声贺。无论如何,皇室子嗣繁茂总不是坏事。”
胤禛一肚子话顿时都化作一句吐槽:“你就乐吧,无需在朕面前掩饰。你想什么朕还能不知道?”
胤禩笑眯眯啊笑眯眯:“三阿哥有伴儿了,四哥不高兴?”
胤禛想想当年被逼做和尚做富贵闲人掩藏锋芒的日子,义正言辞蹦出三个字:“朕高兴。”不过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这好戏看得也太早了。
胤禛觉得不能让老八误会,他没干的事儿绝不能莫名其妙认啊,于是他轻咳一声,慢慢道:“朕也就大婚那一次,你说这孝惠皇后怎么就真有了?朕没听说世祖宫里蒙古妃嫔育下皇嗣过啊?也不知这一胎生不生得下来?”他至今没有吐露合卺酒的门道,不愿老八看笑话。
胤禩以下胤禛面子为乐,当即道:“说不定是蒙古人的药得力,你看卓礼克图亲王庶子庶女一大堆,都记不全名字。”
胤禛憋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若无其事道:“那也要他们有机会再药倒朕才行,若真那样可就是八弟治理后宫无能了。”
胤禩嗤之以鼻:“太后授意的,臣弟能怎么办?大不了四哥忍忍,是男人总会过去的。”
胤禛:……当年你怎么不劝自己忍忍?
胤禛还在憋气,胤禩又道:“四哥不如往好处想,皇后有孕,太后大约不会急着弄死臣弟。只要皇后生下阿哥,他活一日太后就不会再为难四哥。”
胤禛很想摇醒老八:你那套说辞都是基于“皇贵妃无嗣”这个基础上才成立的,若有一日你自己能生了,你看太后急不急!
当然最后胤禛识相地没说透,老八重头至尾都在盼着皇后生阿哥好折腾皇阿玛,连安慰他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一听就是随口说说。
老八至今都是一副没把自己当贵妃的模样,做哥哥的真愁人。
就像胤禩说的,这件事情最大的好处是太后虎视眈眈的目光从承乾宫转移到了坤宁宫,皇帝睡在哪儿一时半刻没人管了。
第二个好处是太后也意识到静妃再留在宫里不妥,留在宫中日日相对难保不触景生恨生出事端。虽然论血脉情分孟古青与自己更亲,但终究及不上皇后腹中的龙裔。
恰逢皇帝隐晦提及对静妃搬弄是非的不满,太后亦不忍心侄女不到二十岁的年华从此老却宫中,当年她自己尝过的酸苦总不能逼着亲人再尝一次,默许了皇帝趁着会盟将静妃送回蒙古科尔沁老家的提议。
由皇帝亲自送回去,总比孤零零一个人上路来得好。
人间四月天,北方草原上的春天来得比江南晚些。
自三月之后皇贵妃因为寒疾复发闭宫休养,皇帝为了皇贵妃的病将蒙古的行程一推再推,最终无法再等,只能留下皇贵妃在京城养病,未带任何嫔妃独自上路。太后原本一道回草原省亲的打算因为皇后有孕而取消。
启程之前,皇帝借口宫中三阿哥与皇贵妃轮流患病流年不利,劝说太后带着皇后一道去了清河行宫休养。
论理说董鄂氏分位低于皇后太后一大截,病了要挪也是挪承乾宫的人避疾,奈何三阿哥开春之后也不大好,端妃也传过两次太医,太后亦认为这是不吉利,为皇嗣计还是稳妥些的好,于是应允了。只是一定要皇帝带着襄亲王一道去蒙古,借以缓和兄弟关系。
胤禛很想把襄亲王直接圈到死一了百了,不过他也知道除非能同时把贵太妃一道灭口了,否则还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留襄亲王在京里的确不安稳,为着董鄂氏的事情他一定会再找机会入宫对质,若闹出亲王直闯内宫惊吓嫔妃的丑事,满宫后妃还都得以死谢罪才行。这样麻烦的人物还是揣在身边妥当——圣祖当年亦是如此对待一废过后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