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解释不清。
若他的死可以换对方活,在那一瞬间,他也是毫不犹豫的。
便怪不得形势逆转,这次是江恶剑同他计较了。
而一路几乎马不停蹄,直至距离北州仍有大半日路程,他们连人带马都有两日未曾歇息,不得不趁夜停下,小憩过后再继续前行。
方一落地,司韶令终是得空捉了江恶剑的手,不顾周遭视线,拉着他径直朝深处走去。
“别动。”
扯落江恶剑衣物时察觉他的轻微抗拒,司韶令低沉开口。
随后伴着草木间一声声虫鸣,借月色清皎,他仔仔细细替江恶剑的满身伤痕重新包扎,又系上了。
倒也不再为了别的,只想与他这么单独待上一会儿罢了。
虽然,江恶剑似乎仍没能“原谅”他,从始至终都有些躲闪,想要与他划清界限一般。
连司韶令故意拉扯他腕上打了死结的铜钱小锁,他也只是指尖动了动,忍住了下意识的占护。
于是司韶令裹着倦意倚靠在树下时,看他依旧直挺坐在自己身旁,干脆不由分说地伸手,又将他一把扯至身下。
闭眼覆在江恶剑身上,司韶令平稳的呼吸一下下擦过他脖颈,同样伤痕累累的几指与他紧扣,迫使江恶剑再也无处躲藏。
像在努力分辨自己是否应该任由事态发展,江恶剑仰头间目光游移,麻木不仁的面孔浮现少许无措,甚至染上他自己并无觉察的红晕。
他僵硬地等待着,却不知在等什么。
“睡吧。”
而就着这让江恶剑身躯僵直的姿势,司韶令倒坦然得很,仿佛已快要睡着了地浅声道。
可惜他话音刚落,紧接着,江恶剑已强行挣开了他的一只手。
脑后劲风来袭,在距司韶令咫尺之遥又戛然而止。
原是江恶剑及时握住了那一枚砸向他的石子。
司韶令想到什么地转头,果然看到此时正蹲坐在不远处,朝他虎视眈眈的一道身影。
“你,你不要趁人之危。”
只见陶恣吐出嘴里几根杂草,顾忌江恶剑的身手,也不敢上前,远远冲司韶令道。
他的手并未恢复,方才的石子显然是他用嘴叼起,拼尽全力吐了过来。
“……”司韶令闻言略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他并不打算就此起身,一动不动趴在江恶剑身前,只对陶恣淡淡道,“滚回去。”
“你就知道欺负他,”谁知陶恣又咕哝道,“他都变成这副样子了,你还不知怜惜,像个禽兽。”
“……”
不怪陶恣会如此认为,因他从不世楼离开时,只记得司韶令当众拒绝对方的狠心模样,以及小洛河里令人发指的过往。
因而一见到司韶令将人扯走,无疑以为他又要对江恶剑做出什么残忍之事。
“你又不恨他了?”却见司韶令这次话锋一转,反问他。
也确实不曾料到,会有陶恣替江恶剑打抱不平的一日。
“恨不恨是我的事,但你不能仗着他喜欢你就为所欲为,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说着,陶恣又往身后看了看,“你还不从他身上起来?再不起的话,我,我就找我师父来教训你了。”
“你师父?”司韶令冷道,“你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谁么?”
“是谁?你知道?”
“……”司韶令却转过头,眯眼看着江恶剑仍迷茫投向自己的视线,没有再理会陶恣。
陶恣便又神色一凛:“你不要转移话题,你这么沉甸甸的压在他身上,他还怎么休息——”
“我与自己的夫人亲近,你要一直在这里聒噪?”
“夫人?可你不是已经休了他?”陶恣见司韶令语气笃定,更气鼓鼓道,“你那样伤他的心,现在趁他神志不清,又只顾自己开心的出尔反尔?”
“……”
陶恣这一番脱口而出的指责,却让司韶令破天荒地一顿。
隔了片刻,才见司韶令再次抬眼:“你说的……不无道理。”
“……”便又轮到陶恣哑然了。
“夫人,”而停顿半晌,只见司韶令终是面向江恶剑,倒仍未起身,只若有所思地开口,“你可还愿意……做我夫人?”
江恶剑:“……”
“你这叫什么问题?”陶恣忍不住开口。
但司韶令像是不知自己话中的矛盾,又接着道:“夫人若愿意,就点一点头。”
“……”
明显没能听懂司韶令的意思,江恶剑直愣愣地与他对视,眼看便要下意识地顺从。
奈何就在他动作的前一刻,当他视线透过司韶令垂下的发间望向天际,本无波澜的瞳孔蓦地一紧。
有庞然黑影自他眸底一闪而过。
是鹰。
有鹰从冥海上空一刹飞掠,伴着一声听来格外凄厉的鸣叫。
通常情况下,鹰并不会在夜晚出没,除非,它们受到了惊扰。
——我若不在,你看到天上有鹰飞过,就是我想你了。
而突如其来响在耳畔的一句话也像轰隆的风骤然灌入,震耳欲聋。
想不起对方是谁,只不知为何地瞬时从地上坐起,江恶剑双目通红地瞪着司韶令,额头滚落大颗汗水。
“怎么了?”司韶令皱眉询问。
与此同时,似是一同感受到江恶剑的情绪起伏,跟了一路的余下北州鬼士们也纷纷围拢过来,无不蓄势待发。
也便在这一瞬的气氛紧绷中,仿佛喧嚷的虫儿都消失了,江恶剑面容狰狞地扫过四周,目光里的杀戾吓得陶恣也不由噤声。
终当又一阵细微风动来临,江恶剑如一头穷凶极恶的狼,带领着身后数头跟随者,转眼没入前方黑暗。
嘶吼与惨叫随即迭起,待司韶令及祁九坤几人赶到,赫然看到满树枝叶被鲜血染透,颤抖着落下一地猩红。
十余名北州兵的尸体已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各处。
——虽说是北州兵,但穿着与萧临危部下截然不同,那是北庭前右贤王的势力。
正疑惑于这些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江恶剑又怎知道他们是敌对的一方,司韶令再一抬眸,突然怔住。
看清了江恶剑正从地上小心抱入怀里的小小身躯。
很明显,这些北庭旧部是为追其而来。
那竟是本该在北州王庭里的江子温。
“哥哥……”
大抵为掩人耳目,她身上衣物破旧不堪,不知跑了多久,胳膊腿都是摔出的血痕,也不管江恶剑满身血腥,像极力压抑着先前差一点就要被抓住的恐惧,拼命搂紧江恶剑的脖子,不忘哆嗦着开口:“救……救王妃他们……”
第192章 重建
三日前。
北州尚且风暖日暾,虽已入秋,但原本暗无天日的苦笼内却铺满生机。
“王妃……今日就要全部都摘了?”
只见几月前还单薄如纸的林厌此时已气色大好,本就清秀的面庞被脚下整片碧绿映得更红润,正垂眸望着一颗颗圆墩的果实,忍不住可惜道。
他指的自是地间已然熟透了的数排寒瓜,此刻鲜艳耀目地躺在地里,藤叶交缠遮盖,如此盎然的景象在北州可谓是极其难得,仅看上几眼,便仿佛连呼吸都是芳甜。
还要得亏于这些时日所有人的努力,加上厉云埃亲自日夜照看,不久前万念俱灰的坤奴们眼望着现今满目成果,各个眸底的光犹如星河。
只不过,听闻厉云埃决定将这得之不易的寒瓜悉数摘下,他们多少有些不舍。
虽说最初便知道若真的能够成功,定然要最先犒劳“痛失”苦笼的军中士兵以兑现诺言,但到底是经过自己亲手耕种才得来的宝贝,这么一下子全没了,难免心有失落。
尤其,除了被祁九坤最先摘走的那一颗,连他们的王妃都还没能坐下来尽情品尝,转眼就要拱手让人,实在不甘。
而看出坤奴们的心思,厉云埃并未多言,只细细挽了衣袖,率先朝里头走去。
掌心刀尖锋利,被他不怎么稳当地握着,看得人心提到喉咙,直至手起刀落,意外利索地割去瓜藤。
于是其余坤奴无疑也知道了厉云埃的决心,忙纷纷上前。
“这事交给我们就好,王妃不必亲自动手……”
却见厉云埃一声不响地又接连割下,手掌被结实的瓜藤勒得泛红,也沾满泥土,不出片刻,又大又圆的瓜便堆满了身旁推车。
日头渐浓,照在他额头渗出的细密汗水,也浸得额前发丝格外柔软,一如他的语气。
“一起吃,日后还可以再种的,不必舍不得。”
“……”众人闻言一阵哑然。
也是林厌最先回过神地开口:“王妃误会了,我们没有非分之想——”
“非分?”厉云埃却罕见地打断他,平静的眼眸微动,“是你们亲手种出了它,何来非分?”
明显是想不到身为坤奴的自己也有资格享用果实,一时仍无人开口。
“所以,你们可愿意和我一起尝尝味道?”
直到厉云埃再次出声,林厌瞠目结舌半晌,左右看了看,正犹豫之际,一直站在他身旁的阿律一巴掌拍在他的脑后。
“扭捏什么?王妃又不是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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