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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别让美人做刺客 (穿竹)


  萧璧鸣依然如一尊神佛一样肃然地望着自己,他额前的碎发轻轻垂到自己的脸上,扫得他眼尾一阵痒,从某个角度看,就好像他们两个在亲吻一样,他没动。
  萧璧鸣眼珠转了转,怅然道:“要动手吗?”
  鹤云程眼中有一丝异样,却不去计较他是如何知晓的,鹤云程的手指突然顿住了,“等我把你杀了之后。”
  他缓声道:“我会自杀,你黄泉路上不孤单。”
  他勾着萧璧鸣脖颈的双手微微一用力,凑到他的耳畔,轻声道:“我不欠你了,萧璧鸣。”
  他双手一松,正视着萧璧鸣的双眼,他好像并不忧伤,也不害怕,只是很柔和地看着鹤云程,鹤云程用视线描过萧璧鸣的五官,墨汁一般的浓眉,深邃的眼眸永远让人猜不透,永远肃穆而庄严,挺拔的鼻梁……最后落在他柔软的唇瓣上。
  鹤云程太知道萧璧鸣要什么了,他所求的太简单,以至于都不用多猜。
  鹤云程盯着他的唇瓣,好长一段时间没再动作,他漂亮纤长的睫毛不知为何在微微颤抖,末了,他轻轻凑到萧璧鸣的面前,头一次真诚而富含感情地吻上了他的唇,其实他的吻很温柔,一点都不带有侵略性,好像一个温柔的问好,要春风化雨般温暖一切事物。
  他退到萧璧鸣的面前,略带喘息,他的眼神悲悯而仁慈,他一只手从萧璧鸣的脑后抽回,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对上那双眼,他莫名颤栗,“黄泉路上见,萧璧鸣。”
  他两指一动,不带丝毫犹豫就要隔断顺着脖颈环切隔断萧璧鸣的血脉,然而就在一瞬间,他感到萧璧鸣好像微微动作了一下,而后的一瞬间,他感到拿着刀片的那条手臂一阵剧痛,宛若活生生被从身上剥离了一般,他眼前一黑,几乎痛到难以自抑地尖叫一声,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那条手臂了,于是半边身子瘫在地上,痛得他死死咬住自己的牙关。
  萧璧鸣亲吻过鹤云程捧着自己脸的那只手背,将他的五指放在唇边摩挲,“朕怕在黄泉路上找不到你啊,鹤云程。”
  “黄泉路上那么多的人啊,朕怕找不到你。”
  “你会把朕丢下的。”
  “你从来不犹豫。”
  “朕一刻也不能失去你。”
  他轻轻按住鹤云程的肩膀,握住他另外半边手臂,微微一动,耳畔又响起鹤云程的惨叫。
  他卸了鹤云程两条手臂。
  他半蹲下来,因为只有这样躺在地上的鹤云程才能看见他,他面无表情,看着那对因疼痛而眯起的漂亮眼睛,地上的人疼得不断抽搐,额前的发丝被额角渗出的汗珠打湿,变得一缕一缕的,好像一只淋湿了雨浑身颤抖的羊羔,他眼神已经涣散,嘴巴无力地张大以呼吸到更多空气,他蜷缩着佝偻着,手臂想两条脱离主体而软趴趴的柳枝,再说不出话来。
  萧璧鸣不顾他的颤抖,又抓起他的手,双臂微微一个用力将他的手臂向上猛地一提,鹤云程疼得一个腾身几乎脱离萧璧鸣的控制,而后他的躯体无力地下陷,惨叫的声音不断在太极殿内回荡,他喊出一声,就能回出四五声让他自己听见,仿佛一个自照地狱。
  “朕把你的胳膊卸了,”萧璧鸣捧住鹤云程无力地脑袋,“你的骨骼逆了位,绝不至于丧命。”
  他眼神幽暗,像一眼望不透的深渊:“只是再也无法拿剑,动作会较常人迟缓很多……能捧个饭碗。”
  他怜爱地拂去凌乱地散落在鹤云程眼前的湿漉漉的头发,替他拭去额角细密的汗,“你太不听话了,朕不得已,采取点……手段。”
  “但是不打紧的,你只是失去了一双臂膀,朕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你终于可以乖乖地呆在朕的身边了吧……鹤云程……”
  他看见鹤云程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他苍白的唇不知是在颤抖还是在嚅动着要说些什么,但被难以忍受的疼痛驾驭着躯体,他只是不断地喘息着,宛若一尾将死的鱼。

雨水
  卸人手臂其实也有讲究,动作不恰当则手下人也受罪,要是动作干净利落,手下人也能少受点罪,萧璧鸣一双手操着利器长大,要是三分力气就绝不亏盈哪怕一二分,所以鹤云程疼过一晚上后其实已然好了许多。
  他一双手臂眼瞧着没有什么不一样,但其实骨头已经完全错位,连着经脉循行也与寻常人不大一样,无法操重器,觉得双臂有难以忍受的钝痛感,他提笔片刻,却因无法让双臂久抬而疼出一身细汗,紧接着笔杆从手中跌落到地上,振落二三滴浓墨。
  他望着地上的笔杆,心中了然:自己气数已尽。
  萧璧鸣把他囚禁在岫云庭里,一有空就来看他,亲亲他,抱抱他,替他梳理长长的头发,好像是在给爱侣梳羽的鸳鸯,鹤云程感觉自己似乎是萧璧鸣的一尊人偶,已然谈不上什么人权和自由了,他的双臂已经完全不能用,毒药渐渐侵蚀着他的五脏,他好像一具从外面看很漂亮的娃娃,剖开来看里面才叫人胆战心惊。
  萧璧鸣将他抱着坐在自己的膝上,拿着一柄木梳轻轻地略过他的发丝,他已经越来越瘦,有点骨瘦嶙峋的意思了,□□着被禁锢在萧璧鸣的怀中,一袭华美的袍子掩着他的身子,影影绰绰更显得暧昧,他感到萧璧鸣在轻嗅又或是亲吻他的头发,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
  从殿外传来一阵声音,几十上百个老功臣跪在岫云庭外磕头,求见皇上一面。
  萧璧鸣好像置若罔闻。
  鹤云程冷眼看着他,“你不出去看看?”他已经不再和萧璧鸣计较什么尊卑,他巴不得自己被一条白绫赐死。
  萧煜刚刚出关,打压了摄政王一方的势力,眼下朝中全都仰仗着他这个皇帝,正是树威除异的最好时候,萧璧鸣要是放过这个时候,不仅于皇帝的威信不利,甚至可以助长王党威风。
  果然,他攥了攥鹤云程的手,在他的头顶轻轻亲了两下,柔声道:“等朕回来。”
  他理了理衣袍,那被鹤云程躺皱了的衣襟,还残存着点温度。打开门,外面齐刷刷跪了一个九九方阵的白胡子老臣,都翘首以盼着皇帝能出来,一见到皇帝就齐刷刷地开始磕头,他们都是年逾半百的老者了,又是朝中官员,平日里吹个风都要几十个人护着的主,如今全都各怀鬼胎地跪在岫云庭的庭门前。
  “恳请陛下回朝!”
  “国不可一日无主,求陛下回朝!”
  “求陛下不要沉迷于犬马声色,做一个亲政的良主!”
  “陛下……”
  “陛下!”
  “卑职不知那寒燕质子究竟有何种妖术,竟将陛下蛊惑至此啊!”
  “陛下,醉心美色,国将不国,陛下切不可以中了寒燕诡计啊!”
  他们一个个说得比哭还难听,萧璧鸣关上了庭门,害怕春天的风吹到殿内,鹤云程恐怕着凉。
  鹤云程下了软榻,披着袍子站在轩窗边,他整个人站在阴影处,冷眼看着窗外的景致。
  庭门外站着几十个老臣,半数真心忧国忧民,半数担心自己皇飨难保,半数来凑个热闹,半数攒点情报好报给摄政王。
  他看见萧璧鸣一言不发地站着,眼神晦涩难懂,难辨喜怒。
  “陛下!”又有人高喊,“臣等请命,求陛下赐死那寒燕质子!”
  “正是,求陛下赐死寒燕质子,还国家一个盛世太平!”
  “寒燕质子乃祸端,祸之起源,求陛下务必慎重啊!”
  鹤云程没力气站太久,因此站了一会儿就改为倚靠在殿中的柱子上,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门口的一出好戏,正待冷笑一声,却感觉有人从背后靠近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嘴巴已经被人捂实了。
  那人手脚却极温柔,好像生怕弄伤他似的,他蹙眉回头一看,微微一愣
  ——是楚和意。
  他本身就随鹤云程住在岫云庭,从偏殿溜进来也不是做不到,但看样子楚和意的日子没比他好过多少,明明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医官,此时却憔悴极了面有倦容,他赶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鹤云程眉毛一挑,疑惑道:“楚医官?”
  楚和意笨手笨脚地轻轻托着鹤云程的脸,看见他没什么伤痕,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公子……皇上不让我见公子,也取消了日常的请平安脉,我以为他将公子怎么样了……”
  “我试着求见,却毫无办法,皇上断了所有接近公子的可能……”他声音闷闷的。
  “公子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鹤云程摇摇头示意没事。
  楚和意双手无意间搭上他的肩头,轻轻触碰到臂膀的那一刹那,疼得鹤云程闷哼一声,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楚和意一愣,趁鹤云程不备扯开袍子的一角,看见了他的臂关节。
  他自小学习医术长大,因此也能看得出其他人察觉不出的问题,鹤云程的臂骨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是其实已经完全错位,时间长了骨头就着错误的骨位生长,等长实了,手臂也就完全废了。
  楚和意一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候,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凶戾的光,“他对你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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