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两个人,挨坐在一块儿。
无人说话,只有清风徐来,吹散郑芷鬓边散碎的发,他偷偷瞧人,可动作太明显,被熊熊逮了个正着。
两双眼碰在一起,这回没有躲开,却都勾唇笑了起来。
郑芷长得白白净净,笑起来可甜可甜,熊熊就感觉自己的心口雷击似的天崩地裂,他紧张的伸手进怀里,窸窣声响,掏出一只白玉簪子,放在桌面,轻轻推了过去。
“这是给我的吗?”
熊熊宽大的手摸着后颈子,垂下眼:“你瞧瞧,喜欢吗?”
郑芷将簪子拿起来,簪子雕刻精细,顶头是一朵玉白芍药,花瓣层层叠叠,清丽雅致。
这还是郑芷头一回收到簪子,他一双眼睛亮亮晶晶,声音里都带着欢喜:“真好看。”
熊熊瞧他高兴,心口子满满当当的甜,他小心问他:“那我、那我帮你簪上。”
郑芷愣了愣,将簪子轻轻放到桌面上,缓缓转过身。
熊熊瞧着他圆乎乎的后脑勺,直觉得可爱。
他伸着粗手指,小心翼翼的帮他戴上发簪,玉簪子穿过郑芷乌黑柔顺的长发,悬在发间。
郑芷伸着小手摸了摸,见戴好了,才又转回了身,他笑眯着眼看他:“我戴着……好看吗?”
眉目流转,顾盼生姿,熊熊瞧得回不过神,他喉头上下滑滚:“好看,你最好看。”
天边月圆,星云浮动,银河长长漫漫,牛郎织女千里相会。
熊熊偷眼瞧他,浅声问:“你都求了什么呀?”
郑芷的小脸儿连着颈子,起了一层红:“求了手巧,还求了……求了如意郎君。”
熊熊勾起唇:“那你……你求到了吗?”
郑芷轻轻搓了搓手,垂着头不说话。
桌子下头,熊熊宽大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摸了过去,将郑芷的小手轻轻的抓在了手掌心。
好冰,七月炎热天里,郑芷的手心又凉又冰。
熊熊见他没躲,大手包起,揉了揉。
熊熊凑得近些,声音沉沉的顺风而来:“我想来提亲,行吗?”
郑芷的脸发起烫,嚅嚅开口:“你、你提亲,干啥同我说呀。”
“我、我想娶你呀。”
郑芷紧张的抽回手,揉着自己发烫的脸:“我才被人退了亲,我不好。”
“你咋不好?!”熊熊凑在他耳边,“你最好,我瞧着你就欢喜。”
他的声音浑厚而低沉,伴着夜风,毛茸茸的挠人耳朵:“我没啥大本事,可我保证,大哥对小嫂子啥样,我绝对不会比他差。”
这话实在太诱惑人了……郑芷打很久、很久以前,就可羡慕林白梧。
他的呼吸发着抖,眼睫轻轻的颤,编贝白齿咬着唇边,羞涩的垂下头:“好。”
*
作者有话要说:
虎子:笑话!不可能有人比我好!
第70章
答应了、郑芷答应了!
熊熊只觉得心口子滚烫, 嘴角扯到耳朵根子,露一排可白可白的牙。
他心里头躁动,好想站起来往山里头跑,到坡面上滚个几圈, 再捶两把树墩子, 好让自己高涨的、热烈的、难捱的情绪平息下去。
可是郑芷在, 他生怕自己这样子吓坏了人, 便艰难的苦忍着, 实在忍耐不下了,抓住郑芷的小手,轻轻贴到了自己的胸口。
熊熊的胸膛子又宽又厚, 郑芷不敢生摸, 攥着小拳头虚虚的贴着, 却被熊熊轻轻拉开了手,抚平手指、紧紧的按在了心口。
“砰咚砰咚”震响,又重又快。
熊熊低哑着道:“我高兴的,心都要飞起来了。”
郑芷红着脸, 不敢瞧人,手指尖都发着烫:“我也高兴。”
熊熊垂下头笑,将郑芷的小手握在大手里, 轻轻的揉, 揉的不够,又放在嘴边亲, 他的唇不带一丝情/色, 却叫郑芷无端的心动。
他想着, 他好像真的找到如意郎君了……
没过一会儿, 熊熊忽的站起了身。
他这一动, 牵的郑芷的细手臂一晃,他仰头去瞧人,小声问道:“咋、咋了?”
熊熊微微躬身,凑头过来,声音里带着欢喜:“我要提亲,我得赶紧和叔婶说清楚!”
他急迫的拉人起,火急火燎的往屋子里进。
郑芷跟在后头,小碎步子走得凌乱,他羞起来:“这、这也太赶了些。”
“不赶!”熊熊心里头盘算着,“还得三书六礼呢!不赶!”
堂屋里,冯秋花坐在椅子里绣帕子;郑宏和林大川两个老哥俩儿还在闲聊,只是酒碗换作了茶碗,又配了盘子花生米。花生米是炒过的,红皮香脆,一拈就掉,上头撒把盐,入口咸香。
林白梧和渊啸在边上坐陪,没人打扰,正在腻腻乎乎的说小话儿,渊啸不老实,动不动就往林白梧脸蛋子亲。林白梧偷眼瞧瞧旁的,见没人往他这边瞅,才放下心来,却伸手将渊啸推推开。
忽的,堂屋门响了三响,屋里人齐齐抬头去看,就见一高一矮两个正立在门口,挨得紧紧,大手还握着小手。
一霎间,堂屋里人面色各异。
林白梧和渊啸相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露出个了然的笑。
渊啸朝熊熊抬了抬下颌,心里头想着,这头熊,还行。
比起这边的乐和,郑宏那儿就显得不那般平静了。
他放下手里茶碗,腾的站了起来,伸手指着人:“你、你给我放手!”
郑宏话音落地,郑芷心里一紧张,下意识就想抽开手,却被熊熊的大手紧紧攥住了。
熊熊的心口子擂鼓似的砰砰砰乱响,他深吸了两口子长气,郑重道:“叔婶,我和郑芷两情相悦,我想来提亲。”
堂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呼呼的响。
郑宏横着眉,急的张口又闭口,不行不行!这汉子太糙太壮了,他家娃儿站他身边,那小一个个子!挨欺负了可咋办!
他酒劲儿上头,“啪嚓”砸了碗:“你、你说的什么浑话!”
茶碗崩了满地,碎片乱飞。
熊熊咬了咬牙,“砰咚”一下跪在郑宏跟前:“叔叔,我、我是认真的,我心里头认定了郑芷!”
郑宏还要发难,却被冯秋花拦下了。她看去郑芷,轻声问:“你是咋想的啊?”
今儿个事儿太多太急,一窝蜂的拥在一起,叫郑芷这不大灵光的小脑瓜转不过来。
他本以为,有人愿意娶他,他阿爹阿娘该是高兴才是,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个场面。
还有熊熊,竟然为了他,就这样跪下了。这高这壮一个汉子,提着砍刀打砸席面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这样的汉子,该是膝下有黄金的。
从来没有过这般热烈的、赤诚的情意,燃火似的裹着他,让他凭生出无所顾忌的勇气。
郑芷抿了抿唇,反握住了熊熊宽大的手,跟着跪在了边上:“阿爹阿娘,他说会对我好,我、我信他。”
冯秋花垂眸瞧了两人好半晌,轻声道:“你俩,进屋里来。”
她又看去郑宏:“芷他爹,你也来。”郑宏和林大川知会了下,提起了步子。
卧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四人前后进门子,又“嘎吱”一声关上了。
郑宏和冯秋花端坐在炕面上,熊熊牵着郑芷的手,立在屋正中。
郑宏瞥了一眼人,语气不善:“我实话说了,我家芷哥儿虽被退了亲,可我和他娘都商量好了,给他找个老实忠厚的汉子。你太壮了,我家娃儿和你过,稍不顺你心,你打他咋办?”
熊熊人都傻了,他咋也没想到,郑家叔不同意,竟是为的这个。
他手指着天,字字认真:“我熊熊对天作誓,定会好好待郑芷,绝不对他发一丁点儿的火,我、我若气了、恼了,我自己打自己!”
“扑哧”,郑芷笑出了声,他仰头瞧着熊熊一本正经的脸,羞臊道:“傻样儿。”
其实除了熊熊太高太壮,郑宏还有别的计较。
郑芷被退亲,村里头人尽皆知,这汉子当也是知晓的,他怕这人眼下不说啥,日后久了,拿这个说事儿。
况且瞧他的穿着,该也是不差钱的人家,他老郑家的家底全搭上,也不一定有人家的多,自家出不得大银子,娃儿也不是那能算计的性子,往后在熊家挨了欺负,都没地方哭。
熊熊不知道郑宏的心思,只将要说的一股脑儿说说清——
“叔婶,我是没啥大本事,可会打猎,日后定不亏了郑芷。”
“我在镇子上有座宅院,不大,五进户的,房契交给郑芷管。”
“我这回来,没想着他也能心悦我,就没敢带多少礼。”他伸手进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双手呈过去,“这、这是五百两,我下聘的礼钱。”
郑宏和冯秋花听的怔愣住,微微张着口,说不出话。
郑宏也不是那没见识的人,他在镇子做工这些年,也瞧过员外郎嫁娶,可从没见人拿过这些礼钱。
五百两……五百两啊。
郑宏瞧着熊熊递来的银票,咽了口唾沫,没接:“我家又不是卖儿子,不要你这多银钱。”
熊熊后背绷的紧紧的,牙齿啮着嘴唇边,慌里慌张的将银票子抽走一张,躬作身、又伸手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