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山错愕的看他,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白梧咽了口唾沫:“自打你定了亲,我安分守己,从不逾越半分!就是这贺礼,也是在你成亲前一日,趁了你家亲戚多时才送的!周云山,你我早无瓜葛,你却拿着帕子……”
后头的话他说不出口,绕过去,继续道:“今日河边,你夫郎当着众人的面,空口白牙说我与你有牵扯,又推我进河里,我若不来要个说法,偏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他又看去秦锦:“在河边,你来逼问我,我好生解释了!你就算不信,也该先同周云山问清楚,再做计较。可你不分青红皂白推我进河里,我何其无辜!我只要你道歉,再同河边婶子们言明是你话有偏颇,这过分吗!”
他越说越气,脸色涨的通红,渊啸心疼,伸着大掌帮他抚背。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要求,院子里的人竟都不作声了。
周家好面子,这话要是说出去,不就承认了家里爷们儿惦记别家夫郎,闹的鸡犬不宁不说,还热脸贴个冷屁股,得多丢人。
渊啸瞧出来这一家子人都不想给说法,一再催逼下,周云山终于开了口:“道歉行,到外头分说,是不是有点过了。”
渊啸还未言语,王氏先插了嘴,她向来是帮亲不帮理,胡搅蛮缠的厉害:“那梧哥儿也不是全然没错啊,你若在送礼的时候说说清,至于叫云山误会?说到底是你心思深,没准儿是故意叫人误会的!”
一听这话,一股火苗子直冲渊啸脑顶。
他看去周云山:“你家就是、这意思?!”
周云山觉得丢人,他揣着手往后缩了缩,根本不想接茬儿。
渊啸看出来了,这一家子都是敢做不敢当的酒囊饭袋,他们才不管林白梧是不是陷在流言蜚语里,他们只顾自己抽身,才不关心旁的死活。
可是他不能,他宁可拼了命,也不得让梧宝儿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渊啸的大手紧紧攥成拳头,他走去周云山跟前,居高临下的冷眼睨着他,见人一直垂着头逃避,他恨的抓住周云山衣领子,一把给人提了起来。
周云山身高八尺,挺壮一个汉子,也是山林子里打猎的好手,竟然被渊啸一只胳膊就给提了起来。
“天老爷!你放手!”王氏拍手惊呼,吓得脸色刷白。
“你要对我云山哥做啥!你放开他!”秦锦跑过去,慌乱的拍渊啸粗壮的手臂。
见渊啸不为所动,又跑去林白梧跟前,哭天抢地:“叫他放手,放开我云山哥!”
渊啸将周云山提到眼前,启唇,厌恶道:“懦夫,你真让人、恶心。”
一直垂着眼的周云山像是受了莫大的刺激,猛然抬起头,正撞上渊啸黑金黑金的冰冷瞳仁,他在这瞳仁里瞧出了厌恶、愤怒……和杀意,吓的一个哆嗦。
林白梧终于受不了秦锦的哭嚎,碰了碰渊啸的手臂:“阿啸,咱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渊啸听见唤,抬起手臂,将周云山猛的扔了出去。
“咣”的一声大响,周云山如麻袋一样摔在地上,秦锦忙扑过去,心疼的问:“云山哥、云山哥你咋样了?”
渊啸虽气着,手上却没失了分寸,这一下动静大,却还不至于将周云山摔出个好歹。
既然林白梧想走,那便走。他才牵住林白梧的手,王氏却不愿了,她奔到大门口,将两人拦下:“你俩这就想走?!”
说着,王氏“啪”的躺倒在地,她撒泼打滚、要死要活:“我儿夫不过是推了他一把,你竟然要摔死我儿!天爷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拍着地:“林家双儿!你敢说你对我儿没一点儿想法!你敢说送那帕子没旁的心思!”
到眼下,周家竟还要泼人脏水。
渊啸才压下去的怒火,腾一下熊熊燃烧起来。他轻轻放开林白梧的手,怒火中烧的反身回院子,凭借气味,轻易寻到灶堂,找到角落里一口半丈来宽的大水缸。
“嗬啊!”随着渊啸一声怒吼,他两臂肌肉暴起,竟将这满水的大陶缸一把抬了起来。
他返回院子,举起水缸,朝着离周云山最近的土墙壁猛然砸去。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陶缸应声炸裂,水流瀑布般灌了满院,泼得周家三人湿了个透。
渊啸尤不解气,手握成拳,朝着土墙狠狠掼去。
就听“咣”的一声响,土墙被生生砸出一记大坑,碎石崩裂。
院子里再无人说话,王氏吓得自门口爬滚起来,缩着颈子窝到角落里。
渊啸指着浑身透湿的周云山:“管好你自己、管好你夫郎、管好你娘!我的梧宝儿,没人能欺负。”
他走回林白梧身边,一手拾起衣裳盆子,一手牵住他的小手,放到嘴边亲了亲:“我们回家。”
周家的大门一直没关,围观的人见两人出来,全吓得鸟兽状四散而去。
两人走在归家的路途上,渊啸才惊觉,林白梧身上衣裳透湿着,该是多冷。
他伸手就要解开衣裳给他穿,却被林白梧的小手按住了:“你就穿个单衣,莫不是要光着。”
渊啸皱起脸,想了想,弯腰将林白梧抱怀里:“我身上热,抱着你走,你贴着我。”
林白梧伸着细瘦胳膊环住他颈子,小小声道:“对不起,给你惹麻烦了。”
渊啸偏着头,亲亲他的小脸:“不是麻烦,你做的很好。”
“很好?”
“梧宝儿讲话,有理有据,好;不怯懦、有分寸,好。有事不瞒我,最好。”
“这有啥好,别个不都这样。”
渊啸却摇了摇头:“我心里,你最好。”接着,他轻声的、郑重的道:“以后遇了事,甭怕,有我在,再不会叫你、挨人欺负。”
林白梧红起眼眶点了点头,渊啸像一座大山,那样安稳的任他倚靠。
许久后,他终于怯弱开口:“你……一早就知道我和周云山……”这事儿叫他心里难安,他生怕渊啸会因此嫌弃他。
“知道。”那时候他成日跟着林白梧,周云山又送鱼、又带他上镇子,啥心思他怎会不清楚。
林白梧忐忑:“那你咋还愿意娶我啊?”
渊啸一愣,不明白他为何这般问,只道:“为啥不娶你?”
林白梧看着他坦荡荡的眸子,似乎真的毫不在意,他垂下眼睫,羞涩的表着心意:“阿啸,我从没惦记他。”
“我知道。”
“你知道?”
“嗯”渊啸颠了颠手臂,“除了长得好,他哪里、比得过我?我太壮了,不好看。”
林白梧趴他肩头,“哧哧”笑起来:“他长得也没你好,我喜欢你壮,你最好。”
渊啸闻言,骄傲的挺起胸膛:“我梧宝喜欢,就好。”
林白梧蓦地反应过来:“阿啸,你能说五个字了!”
渊啸一愣,刚刚他恼得紧,竟就这样说出来了。
林白梧却笃定:“是因为我。”他凑到渊啸耳边,轻声道:“谢谢你,阿啸。”
忍不住的,亲了亲他的侧脸。
渊啸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土路上——林白梧主动亲他了,这是他变作人后,林白梧头一次主动亲他。
他心里炸开花儿一样,咧嘴傻笑了起来。
林白梧亲完人便羞了,全身上下红的虾子似的,他趴在渊啸颈间,瓮声瓮气:“哎呀,回家了。”
渊啸将他抱紧紧,野兽抱着他最心爱的小花儿,欢快的往家走去。
——
周家院子里,乱的不成样子。
待渊啸走没了影,王氏才敢将没喘完的气嚎出来,她拍着大腿:“天杀的!这一对豺狼虎豹的黑心夫妻!”
“打头里咋瞧不出是这种人!我竟瞎了眼以为他安安分分!”
他骂渊啸、林白梧还不够,又转头去骂秦锦:“你说你也是!你惹林白梧干什么!他那个相公莽的顶顶,下聘那会儿就对着张媒婆要打要杀,这下好了,打上门来了!”
秦锦心里怨气正无处发,他红起眼,委屈喊道:“您啥都怨我!当初我嫁进来,说得天花乱坠的好!可实际上呢?你儿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他抹一把泪:“成日里对着个破帕子痴心妄想!现下好了,人家早不惦记了,就你还做着梦!”
“闭嘴!”久不说话的周云山恼羞成怒,“打头里我就和你说过,不愿意成这个亲!是你要死要活的偏嫁进来!既嫁进来,我可有半分薄待?!”
秦锦被吼得愣住,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你是没有薄待我,可你心里头没我!你咋就不能有有我啊!”
周云山没说话,他一手捂着额头,痛苦的呼气,以前最珍爱的帕子,现下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嫌弃的撇开,恨不能踩上两脚,却被一旁的秦锦捡了起来。
秦锦两手扯着帕子边,低头去看鸳鸯羽翼下的水波,银线绣起的层层波纹间,确实是他二人的名——锦山。
其实并不多难发现,却不知道为何,周云山没有看出来,亦或者是他看出来了,却不肯信。
秦锦攥着帕子,久久不语。他垂头苦笑起来,即便早都知道周云山心思不在他身上,他也不想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