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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 (清金钩钓)


  尘埃快要落定,谢怀御却总觉得心中不踏实,夜以继日地压着人,硬是掐着日子把所有查抄所得财产清点完了。
  谢怀御才回了颐园,还未松口气,杨观便走了过来,悄声对他说:“朝中来旨了。”
  旨?谢怀御也悄声问:“有信么?”
  杨观摇摇头,说:“不是摄政王的,是太后下的。”
  谢怀御刚想问你怎么知道,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谢怀御转身看过去,不知是谁将那传旨的宦官放了进来。
  那宦官星夜兼程一路,刚到了此地又马不停蹄地四处打听两位安抚使的下落,因着本该招待他的三位监司官都被谢怀御扣下了,连个鞍前马后端水的人都没安排,他心中真是好生憋闷,又不敢发作出来,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对谢怀御说:“小谢大人,杨大人,接旨吧。”
  宦官宣读:
  “奉天承运,太后懿旨:惊闻滇远路三家勾连,哀家心恸不已,以至夜不能寐。望二位爱卿速速将上下一干人众尽数押解回都候审,莫要耽搁。余下事物,一应由皇城司指挥使刘僖接手,钦此。”
  谢怀御和杨观俯身跪拜:“臣接旨。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城司指挥使共三至五位不等,因设立初衷是直接隶属皇帝的机构,故而在任职上便显得格外随心所欲。
  谢怀御虽挂名在皇城司下,却一次都未曾去过。一来是他本就不乐意去,二来也是时间紧迫,他几乎是前脚刚被调入,后脚就被外派来了滇远路。因此,其他的皇城司使,他只认识杨观一人而已。
  谢怀御问杨观:“刘僖是谁?”
  杨观向前方努努嘴,说:“喏,这位就是了。”
  刘僖站在前面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却只得装聋作哑装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谢怀御站起身来,对他说:“原来是刘大人,久仰久仰。”
  刘僖勉强回道:“不敢不敢。”
  谢怀御说:“同为皇城司使,理应请刘大人留下来同住的,只是这颐园也是程家的家产,是要归了公家的。我们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委屈刘大人出去住驿站了。”
  刘僖不敢不满,说:“听凭小谢大人吩咐就是。”
  打发走了刘僖,谢怀御叫住杨观。
  杨观脚步一顿,说:“小谢大人,何事?”
  谢怀御说:“我不曾给太后去过什么信,想来也只有你了。不过是想问问,杨大人同太后说了些什么,就令她这么着急忙慌地派人来接手了。”
  “我们已在滇远路待了近一年了。”杨观说:“太后与摄政王都不催,朝中就不犯嘀咕么?我不过是略说了说三家勾连山匪,里通外国。”
  “就这些?”
  “就这些。”杨观肯定道:“我只能看到三家与山匪,别的一概不知,也绝不会胡言乱语。”
  “那就收拾收拾,准备押送犯人回都吧。”谢怀御说。
  萧寻章穿着早春的薄氅,站在城楼上,看着代表谢怀御的黑点远从天边,渐渐行出了轮廓。
  他莫名笑起来,明知是押解犯人,心里却道去时孤孤单单的,回来却浩浩荡荡,真有意思。
  谢怀御撩起车帘,仰头看向萧寻章。
  明月不染尘,清冷几千春[1]。
  谢怀御忽然想将自己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心事尽皆弃了。他只想冲上城楼,把他的义父搂入怀中,说上一句:你清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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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清冷几千春:陈曾寿《临江仙》。


第36章 共枕
  谢怀御是个皇城司下的挂职七品官,在外时,能借皇城司的名义监视谢怀御,太后当然是乐意的。可若回了郑都,谢怀御要靠这层关系插手皇城司中诸事,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真是麻烦。
  谢怀御对这种特务机构的态度却远不如太后所以为的那样热情,他此刻不在禁军中,连回京述职都给自己免了,把一应事物都丢给杨观,反正一路上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杨观自有应付太后的说辞。
  谢怀御自己跟着萧寻章回了摄政王府,在外人面前还守着礼,规规矩矩的跟在萧寻章后面。甫一踏入王府,谢怀御就立刻亦步亦趋地黏了上去,一副生怕再被萧寻章丢开的样子。
  萧寻章看着他好笑,说:“越长大越回去了。小时候没见你这么黏我。”
  谢怀御有些不好意思,不敢再靠近了,却也不肯多落下几步,紧随着萧寻章进了房间,说:“给你带了礼。”
  萧寻章说:“你寄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儿可都堆成山了。”
  “不是小玩意,是那个......”谢怀御俯下身,在萧寻章耳边轻声说:“聘礼。”
  “你倒会自作主张,”萧寻章径自在案前坐下了,说:“谁许你下聘礼的?”
  谢怀御拉过铜镜,正正地摆在桌案上,头靠了过去,镜中映出了他二人的面庞。
  谢怀御比之初到摄政王府时变化不少,不止是肩宽腿长。镜中他眉峰冷挑,目若朗星,鼻梁高挺,幼时的婴儿肥已消退下去,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型,是与萧寻章那种泠然出尘的美貌截然不同的英气俊逸。
  谢怀御接过萧寻章手边的发簪,小心翼翼地插入他发间,说:“义父如果不愿,怎么还留着它呢?”
  萧寻章对着镜子侧了侧头,说:“都歪了,真难看。”
  谢怀御摸了摸鼻子,说:“这不是初次生疏么?”
  萧寻章在镜中看着他,说:“那你求求我。”
  谢怀御立刻应道:“求求义父......”他顿了顿,问:“求什么?”
  萧寻章说:“求求义父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不通风月,许我再好好为义父簪一次发。”
  谢怀御学舌:“求求义父大发慈悲,可怜我未经人事,许我再为义父绾发。”
  萧寻章略微抬起下巴,矜贵地说:“准了。”
  谢怀御的手扬过鞭纵过马,能持枪于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而不差毫厘。这样一双奇稳无比的手,此刻只是给萧寻章拆下发冠,却止不住地慌乱。
  萧寻章垂着头配合他,长如鸦羽的眼睫轻颤,搔在谢怀御眼中心口,谢怀御感到有些口干舌燥,本欲将发冠放下,却突然脱手滑了出去,谢怀御连忙躬下身去接。
  萧寻章眼疾手快,在发冠落地之前托住了它。谢怀御的手正好垫在他手下。
  这个姿势,谢怀御可以闻到萧寻章发间的凛冽梅香,是寒香,谢怀御却未能冷静下来,反而血气上涌,头脑更发昏了。
  “义父......”谢怀御哑声唤道。
  萧寻章没有起身,就着这个动作对谢怀御说:“打小你就只在有所求时叫我义父,自去了滇远路,信中嘴里却是‘义父’不断,你想要求什么呢?”
  这是萧寻章的房间,谢怀御知道他素来不喜人进,所以无论在这里做什么,都不会被打扰。
  萧寻章的发丝从谢怀御指间滑落,谢怀御乱了方寸,无措地伸手抓过去,抓到了萧寻章的手。
  谢怀御能感受到萧寻章骨节间的血脉流淌,萧寻章抬起头来,对视进谢怀御眼底。
  不知是谁的眼神更炽烈,又不知是谁邀请了谁,发冠彻底掉落到氍毹上,没人再分心多看它一眼。
  情字圭臬成了榻上风月,枕山移海作一场巫山雨。床笫间是声色的狩猎场,我的欲望只重不轻,将你逼入红尘绝地,低下/身来却摇尾乞怜,我的身与心都供奉。
  萧寻章再度睁眼时,天已黑尽了。他在黑暗中醒了神,发现自己正被谢怀御黏黏糊糊地搂着,稍动一下便会牵扯到腿间的痕迹。
  萧寻章轻手轻脚搬开谢怀御压在自己身上的臂膊,坐起身来,被褥被他带起一些,进了凉意,谢怀御半梦半醒间抬手就要把萧寻章摁回怀里。
  萧寻章躺在被窝里,说:“你难不难受?一身汗味,我叫人去打水。”
  “嗯?”谢怀御迷迷糊糊的,过了好一会儿,萧寻章险些以为他又睡过去了,才听他说:“你要去洗澡吗?我跟你一起。”
  行吧,反正他这间屋子跟浴堂是通的,萧寻章吩咐人去烧了水,稍顷,萧寻章拍拍谢怀御,说:“走了。”
  谢怀御不认得从萧寻章房间通往浴堂的道,眼皮半阖着,整个人挂在萧寻章身上挪去了地方。
  进了池子,温湿的水汽蒸腾上来,谢怀御清醒了许多,他眼神渐渐聚焦到萧寻章身上,看到萧寻章正背对着他,趴在池子边上打瞌睡。
  谢怀御游了过去,肌肤相贴的刹那,萧寻章睁开了眼,说:“可以了。”
  谢怀御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可怜兮兮道:“只是见义父肩上有红痕,过来瞧瞧。”
  “那时方才过来的路上被你压的。”萧寻章说:“只是肩上有吗?”
  谢怀御眼神下移,看到萧寻章满背的痕迹,他本就肤白,衬得......
  谢怀御感到自己的血气又开始上涌了。
  可萧寻章不想,谢怀御不敢再动作,他强逼自己移开眼,说:“义父对我可心狠多了。”
  “是吗?我看看。”池中水波荡开,萧寻章移到了谢怀御身后,抬手抚上了他的脊背。
  谢怀御呼吸声重起来,背上的肌肉轮廓更加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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