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今夜运粮事已毕,粮仓外的值守松懈,一眼望去,十之八九靠在边上打瞌睡。
谢怀御这会儿没带安魂香,冒然接近唯恐暴露。罢了,他遗憾地想,今夜已够本了。
正欲离开,他忽的有了想法。
粮仓外树影轻摇,守备慢悠悠将眼睛睁开道缝,无动于衷地仍靠在粮仓外,似乎是在等那树影自己静下去。
谢怀御暗“啧”一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离了陇上,围圆着粮仓闹了些更大的动静出来。
这下守备们不能继续装视若无睹了,他们不耐烦地起身,拖沓着自己的兵器,往周边四散开来查看。
一道人影迅速蹿进了粮仓,出人意料的是,那粮仓中的囤粮打眼看起来竟满满当当分毫未少。
不应该呀,还能凭空变出粮饷来不成。
谢怀御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粮袋,神色一变。他小心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从腰后摸出把匕首。黑暗中利落地响起“撕拉”一声,裹着米粮的麻布裂开道缝,淅淅沥沥洒落在地上的内容,未及独特地昭告,便在顷刻之间又融为一体。
谢怀御俯身摸了把这些东西,它们从手指间碾过,转瞬归于大地。
——是土。
粮仓外金戈铿锵拖地的声音已远远传来,谢怀御今夜已经麻木,抢在被察觉之前离开了粮仓。
被耍了一道的守备不住地咒骂,怪人扰了他好梦,迁怒一般将手中兵器甩在地上,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响。
陇后突兀地响起一阵嚎哭声,凄厉更胜小儿夜啼,叫得人心里发憷。
未及阖眼的兵士鲤鱼打挺似的站了起来,惊恐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悄声问道:“老王,你你你你听到了吗?”
老王还是资历深厚,他冷静地辨听一阵,分析说:“应当是野猫发情了。”
“哦对对对,野猫发情。”问话的人连声附和,他登时找到了主心骨,向周围胆战心惊的部下训话道:“野猫发情而已,瞧把你们吓成个什么样子,都各归各位,稍息!”
不少人放下了心,又坐靠回了原位,继续未完的盹。
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小声嘟囔说:“野猫好像不是在这个季节发情的。”
他紧接着就被人踹了一脚,那人道:“老子说是就是!闭上嘴睡你的觉去!再多话小心......”那人顺势做了个抽他的动作,被踹的人立刻抬手蒙着脸,“呜呜”应了两声。
谢怀御恶劣地想,要是这会儿把小春信带来,让你们听听真猫叫,不知还能找出什么借口。
常言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假若神明无所为,便让我来代行其道。
谢怀御回了颐园,心神激荡,浑浑噩噩地做了许多梦。
谢怀御是被饿醒的,再睁眼已过了晌午,他肚子饿得发疼,顶着刺目的毒日,半眯着眼出来找吃的。
谢怀御才摸开厨房的门,便撞上沈构和杨观在后厨分食西瓜。
沈构吐了口西瓜籽,大咧咧地向他打招呼道:“午好啊小谢大人。”
“嗯午好。”谢怀御晕晕乎乎地回了一句,继续往灶台走去。
他挪开灶上的盖子,对着空荡荡的锅底愣怔了会儿,蓦地醒了神,看向沈构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会儿院外的守卫又是谁在管?!
沈构笑嘻嘻地过来搭了谢怀御的肩,把人带到桌前一同坐下,说:“是杨大人叫我进来的。杨大人说,贼人胆子再大,也不至于在白日里出没,干脆进来歇会儿。——吃西瓜吗小谢大人。”
谢怀御伸手欲去接,猛然想起了什么,手悬停在了半空,问:“那程......”
杨观对沈构笑道:“小谢大人这是还没睡醒呢!沈指挥不过暂离一时半刻,他这会儿哪里就有胆子来围了你的宅院?”
也对,谢怀御接过西瓜,边同他们闲聊边吃了起来。
西瓜吃完了,沈构起身向他们告辞离开,谢怀御跟他走出几步,叫住了他。
沈构说:“想是小谢大人查出些头绪了。”
谢怀御迟疑着点头,说:“现在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有一桩疑案想问问沈大人。”
“何事?”
“我知滇远路参军人数向来众多,然而归根结底还是要有一个封顶指标的。譬如此路总计五千万人,则至多征兵不会超过五十万人,这已是往多处报了。”
沈构颔首,认同了这点。
“在朝廷历年档案中,滇远路又是个涝灾多发之地,年年靠政府从别处借调粮食以救济,照理来说,此地传统即便是再安土重迁,也该保命为先,百姓转迁他处才是常事。怎么这么些年下来,滇远路的军备不降反增呢?”
沈构知道谢怀御是在问他为何此地户籍流通不同寻常,可惜的是,他摸排了这些年,线索总是断在了一处,要回答起来,也实在说不清楚。他说:“我想,大约是这些百姓有别的苦处。若是小谢大人能始终抱守本心,不与那些吸血的豺狼为伍,或许能探得真相。”
除了原先那一批护院,颐园宅内也全是程家的人,沈构言至此处,已是尽力了。
线索都还没串起来,但至少最终指向都是同一个,谢怀御并不着急,打算将事情先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日头西移,沈构在颐园外的隐蔽处见有人出门了,他直起身,仔细瞧了,是谢怀御,又叹口气歇靠在了树上,不知在对谁说:“小谢大人可当真是个大忙人!”
片刻后,又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出了,他似乎在跟谁打着手势,不一会儿,清闲的马夫套了辆车过来,向与谢怀御方才不同的方向使出了。
沈构来了精神,对旁边的人说:“跟上那个小厮。”
小厮是往兖州府衙的方向去的,他初次做这种事,一心急切地想要邀功,全然忘了主家曾嘱托切莫暴露行踪,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前去通风报信了。
听完小厮的回话,裴仓司的反应最为激烈,他拍案起身道:“那谢怀御当真去粮仓了?!何时去的?”
“回大人的话,才去了不久。我偷听到了他与杨观的交谈,待其一出门,我便套了马车赶来了。”
“你套了马车?!你?!”说话前,裴知候已出了府衙大门,那停在阶下的,正是小厮来时所套的马车。
小厮还未察觉出自己做法有何不妥,巴巴地跟着裴知候,等着要赏赐。
裴知候指着他,恼道:“怎就用了你这样一个蠢货!罢了罢了,”他从袖口丢出一粒银稞,说:“你也莫回颐园了,从哪来回哪去罢!”
那马夫见情形不对,犹豫不决自己是否该离开,却被裴知候抬手拦下了。
裴知候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等人回去套自家的马车了,匆匆忙忙地蹬了上去,对车夫道:“去城外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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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好短,明天我更努力~
第25章 米粮
城外粮仓,裴知候慌慌张张下了马车,四下张望了一圈,没看到谢怀御的身影,随手抓了个守备问道:“那谢怀御人呢?”
守备互相之间茫然地对视一眼,道:“回裴大人的话,未曾见到小谢大人来过。”
“没来?”裴知候来不及深思,立刻赶人道:“别在这傻站着了,快去把里头的粮袋换了!”
“是。”
裴知候听到粮仓里传出运粮车的声音,长舒一口气。
不一会儿,有人推着运粮车出来了。裴知候见状,心下一惊,他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亲自走上前去抵住了车辕,压低声音骂道:“没点眼力见的东西!不知道走后面小道么!”
前方传来一个玩味的声音:“哦?还有小道?”
裴知候暗道不妙,他抬起头看去,推着这辆运粮车的正是谢怀御!
“你你......小谢大人怎会在此地?”不愧是混官场的,裴知候很快反应过来,挂上了讨好的笑容。
谢怀御也笑得意味深长,他手探向腰后,边说:“我近来无事,想起那日分粮人手不足,索性来帮上一帮。”
“哈哈滇远路百姓能得小谢大人如此记挂,当真是有福气啊!小谢大人真不愧......”裴知候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谢怀御已摸出了匕首,向车上的粮袋一划。
那粮袋顿时丧了气,任由里面黄褐色的砂土倾泻满地,偶尔夹杂着失了光泽的粗糠,一闪而过地归于土壤。
谢怀御眉目间蔓上戾气,厉声道:“我当真是不知这算怎样的福气,不如裴大人来跟我解释解释?!”
裴知候到底是滇远路的仓司,谢怀御还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惹恼了这不知深浅的地头蛇。他领着裴知候上了自己来时的车马,两人方在舆中坐定,车厢外的车夫便慢悠悠地驾起马来。
裴知候不安地看向挡住车厢的帷幔,又将目光欲言又止地逡巡回谢怀御身上,不知他是何意。
谢怀御说:“这位驾车的小兄弟是沈指挥派来保护我的,裴大人不必多虑。”
此种情形下,容不得他不多虑。裴知候的笑意似是僵在了脸上,说:“不知这位小兄弟是要驾车去何处?”
“无事,随意转转。”谢怀御随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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