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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獍徒 (清金钩钓)


  杨观笑而不语,一路送谢怀御至其房门口,临行分别时对他说:“小谢大人方才在席上学摄政王也像个□□成,想来手段也不会小。”话毕,颔首阖上门,离开了。
  萧寻章啊,谢怀御躺在床上,愣愣地出着神,你在做什么呢?
  谢怀御离开都城这几日,皇宫中新来了个小姑娘。
  明理堂内,小姑娘年不满九岁,怯怯地畏在太后身边,喊:“姑母。”
  萧寻章饶有兴趣地坐在一边,等盛知锦显露意图。
  盛知锦拍拍这个纤细的小姑娘,教她从萧寻章起依次叫起:“这是你摄政王皇叔。”
  盛幼敏眼里汪着一潭水,小声喊:“皇叔好。”
  “柳太傅,叫先生吧。”
  “先生好。”
  “这是你柳扶因哥哥。”
  “扶因哥哥好。”
  ......
  叫了一圈,人都认完了。柳扶因恰到好处地起身,说:“幼敏妹妹,我带你出去玩吧。”
  盛幼敏不敢动,望向了太后。
  盛知锦点头,说:“去吧。”
  两个孩子这才离开,殿内又只剩下了无生趣的大人了。
  近来无甚大事,再有暑热难耐,众人草草议完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陆陆续续散去了。柳名宗站在明理堂外,等柳扶因出来。
  萧寻章走过去,问候道:“柳太傅。”
  柳名宗还了礼,问:“何事?”
  这是连寒暄都剩了呀,萧寻章心想。他说:“不过是有些好奇,太后是从何处寻来这么小的侄女?”
  也不是什么机密,柳名宗便直接告诉他了:“她与太后的关系绕了十万八千里,与先前朝上跳出来与你叫板的那位盛大人倒还近些,却也不是他亲女,听闻自小养在经昌府的盛氏本家,只是记在了他名下。”
  “这么说来,是生母不详喽?”萧寻章揶揄道:“怎么就肯定不是亲女呢?”
  “若要是亲女,再不疼也不至于九岁了才接进郑都来,只见过一面便送进宫,等个生死未卜的前程。”柳名宗对这做法颇为不屑,说:“更何况,你瞧盛大人是能生出这副样貌来的人吗?”
  萧寻章实在不愿往这一层想,真要如此,也太可怜了。然而柳太傅既如此说了,想必就是十之八九了,他叹道:“才九岁,也太早了。”
  “小皇帝才六岁呢,要到帝后大婚的年纪,少说得先等上个十年。”柳名宗不好说太后的不是,只能说:“这寡母幼子,没个依傍,母亲总是操心得太早。”
  远远地瞧见柳扶因与盛幼敏告别了,萧寻章也向柳名宗拱手别过了。
  回府路上,萧寻章想起了六年前,被他的人接去江南宅邸的谢怀御,他想:你那时也这么小啊。
  没事的,萧寻章又想,我不会让你在滇远路孤身一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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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一》。


第21章 软剑
  还是认床,谢怀御原当是今日事多,故而有些不安,躺在床上硬逼着自己回顾了整日行事,确认了无甚纰漏,心是放下了,然而脑子清醒得能半夜去搜查程家。
  他闭上眼榻间辗转,睁开眼丑时鸡鸣,望向窗外是山高月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什么道?偏在这时朦朦胧胧地困了,管他呢,不知道。
  谢怀御初到摄政王府时,曾一度沉溺于雪中春信的味道。他在睡梦中搂到了什么,并不柔软,相反,用点力还能感受到其暗藏下的坚韧,偏偏散发着令他安心的凛冽寒梅香,比软玉温香还要销魂蚀骨,他平生第一次有了绮念。
  那个人在他梦里,在他怀里,又在他身下。在布料的摩挲声中嘴边噙笑,垂眸看他,笑得勾魂夺魄,笑得让人想揉进骨血,不,不对,或许应该供奉神龛之上,还是共同沉沦十八层地狱,我已起念动心,梦中贪妄百年身。
  谢怀御还是没有睡多久,在卯正二刻前醒了。
  他原打算扮猪扮得像一些,干脆睡过了日上三竿再去府衙前晃一晃,好让他们都当作他不过是来应付差事的,免得惊扰。
  但他这会儿实在不敢再睡了,且不论那亵裤湿嗒嗒的贴着身难受,就是再过会儿人都该起了,让人撞见多尴尬。
  很奇怪,他并不觉得梦里那人是萧寻章是何等大逆不道,除了萧寻章,世上又有谁生得这样一副冶艳的皮相,又有谁藏了这样一身不屈的骨骼,更不知全天下还有谁能纵出谢怀御这样旖旎的心思。
  许是因谢怀御初识萧寻章已是半大的缘故,亦或是因萧寻章待他如师如友,却鲜有管教。谢怀御扪心自问,大约未曾对其生出过孺慕之情,先时所有知疼着热的莫名心意,原是藏着心魂相牵的企盼与渴求。
  谢怀御轻手轻脚下了榻,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见四下尚还无人,箭步冲到院中打了水,将那些情动的痕迹都清理了。
  才收拾利索了,便撞见杨观也出了屋。谢怀御抢在他之前开口道:“早。”
  杨观还打着哈欠,被这声“早”惊得憋回了嗓子了,愣愣道:“......早。”
  趁他还没反应过来,谢怀御已摆出了公务繁忙的样子,说:“我一会儿准备去抚恤灾民,你去不去?”
  杨观思考了一会儿,问:“小谢大人希望我去吗?”
  谢怀御还真没想到杨观会如此不积极,竟交托给他来做决定。既如此,谢怀御免不得要斟酌起杨观在接下来计划中的变数大小。
  还未等谢怀御思量出个结果,杨观已主动退回了房内,声音还带着倦意,说:“我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若是小谢大人有需要,再派人来找我好了。”
  ......真是贴心啊,谢怀御还没挥开满脑子的萧寻章,他蓦然间有了个想法,要不试他一试?
  谢怀御到了兖州府衙的外头,果不其然,那深褐的大门还懒怠地阖着,两旁的石狮子眼皮半耷,叫人担心它们掌下的球会不会那哪日滚落下来。
  索性无事,谢怀御在附近的长街随意转了转,从街头走到巷尾,已有不少店家开门迎客了,店前的小摊围着的人不少,想来是便宜。那摊后高出几层踏跺的正店反倒没什么人进去,大约是装修精致华美,吓退了手头拮据的大众。
  谢怀御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店愿意在这样连年受灾的地方下大功夫装潢,年年翻新那么一大笔款项,想来入不敷出吧。
  他走店里,那掌柜的仍低头打着算盘,并不看他一眼,伙计们也不热情,只敷衍地喊了一句:“客官您随意瞧。”也不怕什么东西被人顺走。
  谢怀御便随意瞧了,心道好生奇怪,货架奢靡得恨不得拿金子镶,上面的物品却灰扑扑得像才从土里挖出来的,古董么?
  谢怀御随手拿起一件,摇了摇头,这也太不像什么宝贝了,正欲放回去,忽看得这堆杂物下面还有样东西。他伸手握住柄,小心翼翼地将其抽了出来,其柔如绢,其亮如银——这地方竟藏着一把腰带软剑!
  谢怀御随手破空一挥,裂帛声响,方才还爱答不理的伙计忽然警惕地向他看来。
  谢怀御歉意地向伙计一拱手,而后将剑缠了起来,说:“这把剑什么价?”
  “什么剑?”掌柜的终于不再拨算盘了,抬头在货架中寻觅着谢怀御的身影。
  谢怀御跟着伙计走出来,将剑摆到掌柜的眼前,说:“这把。”
  掌柜的颤颤巍巍地从抽屉里摸出片叆叇,贴在眼前,又伸长脖子将这剑瞅了半天,好似从不知道店中有这样东西一般。他一点也不怕谢怀御等急了,半晌后才不确定地说:“就三,呃,五......”
  带谢怀御来的伙计咳嗽一声,掌柜的立刻下定了决心:“一百两[1]!”
  这下谢怀御明白这店是怎么过活的了,敢情专等他这种肥羊来宰。谢怀御习的是枪,对剑身的用料不甚了解,然而天下兵器大抵是一家,他看那成色,比之他那把灿银长枪也是毫不逊色,再加上柔而不折的特性,一百两虽溢价得厉害了些,他只担心是可遇不可求。
  谢怀御还未想好要不要当这个冤大头,那伙计倒比他还清楚这不值当,已开始催了:“客官要觉得不合适便放下,本店概不还价!”
  赶客的店家倒初次见,谢怀御起了兴趣,偏就要豪横这么一把,他摸出叠银票拍在台上,一掷千金像个土大款,说:“一百两!钱货两讫!”
  那软剑拿着不便,谢怀御暂且将其先插进腰带里。他出门又走了一段,挑了家装潢风格与方才那家杂货铺如出一辙的,进去了。
  好在这家是正经做生意的,伙计比方才热情多了,主动迎上来问:“客官是要挑布料还是直接制衣?”
  谢怀御四下瞧瞧,没找着想要的,便直接问了:“你们这有皮革吗?”
  “有。”伙计引他去了店面后头,指着些各式的成品介绍了,报了几个价,问客官属意怎样的?
  谢怀御上手摸了摸,都不太满意,说:“还有更好些的吗?做腰带的,要能合着软剑,缠着不难受。”
  做生意最要紧的是会装聋作哑,软剑不常见,伙计笑说:“那可得去请我们店的老师傅亲自来给客官掌眼了。”这意思是只把他当财神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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