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摘下手中尾戒放在宁长风手心,道:“把这个拿去典当,兴许能抵一些药钱。”
宁长风惊讶,把戒指递还给他:“这应当是你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收着吧。”
说完联想到先前,忍不住说上一句:“万一是你与哪位女子的定情信物呢?”
谁料容衍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这一笑竟没个止住,宁长风被他笑得心烦,定定望着他。
察觉到他的不满,容衍这才止住笑,眉梢眼角却仍止不住地上扬:“我答应了与你成亲便是确定自己无妻儿累赘,你怎么如此想,莫不是短短两天便学会醋了?”
听他提起成亲,宁长风心口微热,脸上还要装作不显,嘴硬道:“哪有,我只是怕麻烦。何况你已失忆,如何确定自己无妻儿所爱?”
容衍正色道:“我不喜女子,也不喜涂脂抹粉的哥儿。”
宁长风:“那你喜欢什么?”
容衍不做声了,只拿一双寒墨似的眼看着他。
宁长风:“……”
此时的他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他们拢共认识才三天,问这话显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只是想找个合心意的对象过日子,虽说容衍长相很符合他的审美,但如他本人不愿,他是不会强求的。
气氛一时胶着起来。
良久,容衍才缓缓道:“容某记忆虽略有缺失,但脾气秉性大体不会变,来日若当真给你带来了麻烦,容某拼了这条命也会将你挡在麻烦之外,如何?”
宁长风:“……”
他不是这个意思。
都怪自己嘴贱,和一个失忆病人较什么真。麻不麻烦的,大不了到时候再送走。
只是话赶话说到这,他也不知该接什么,放下手中的吃食和狐毯,说了一句“我去给你抓药”便离开了。
到镇上已是傍晚,回春医馆快要关门了。药童远远地看见宁长风就跑了进去。
过一会儿,一个穿着长袍的青年从里面迎出来冲他作了一揖:“宁哥儿,好久不见。前段时日出去游学,竟不知你已经成亲了。”
宁长风以男子抱拳礼回,那青年竟也习以为常,将他引了进去。
时至晚饭时间,馆中别无他人,宁长风便说明了来意。
“原是如此。”听完缘由后,张生华点头:“再过半旬你便要过二十五了,与其等官府婚配,不如找个称心合意的过日子,你这脾气,还非得是弱势一些的男子方能配你。”
宁长风腹诽:弱不弱势不知道,气人倒是有些本事。
张生华与他算是多年好友,他在山里寻的药材送到这里,不怕价格卖低了。
只是他经常出去游学,十天半月见不着人影是常有的事。
“你的药材田长势如何了,近日可有能收的?”张生华一边配药一边问道。
宁长风刚穿来那会并不懂这些,在山里采了药材便往医馆里送,有次送来一株才刚展叶的山参,气得张生华捶胸顿足,后面他才慢慢学会辨识药材药理,已经成熟的送往医馆,未成熟便挖出来栽种进苗圃悉心照料。
“再过几个月罢,给你送一批过来。”宁长风答。
“行,我备好银子等着你。”
……
拎着药材包从医馆出来,镇上大部分铺面都已关门,仅有零星几个摊贩推着小车在街道角落。
“卖糖水儿啰,沁甜的糖水儿,客官,来一份?”
宁长风走到摊位前。糖水被装在牛皮纸碗里,里面漂浮着几片雪梨,加了白冰糖熬出来的,澄黄透亮,一小碗就要六文。
“来两碗,带走。”
“好嘞。”
宁长风掏钱,却摸到怀里的戒指,容衍生气了硬塞给他的。
他绕过戒指,摸出十二枚铜板结账。
谷兴村。
宁大谷夫妇俩鬼鬼祟祟回家,锁上正房门,赵小芝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粉包,用气声问:“当家的,这该放哪?”
宁大谷:“你没听荣儿说么?放水缸里,他带回来的男人那么精,一并药翻了才好办事。”
趁着夜色夫妇俩把一整包药粉撒进了水缸中,又往里挑了几担水才罢休。
“往年哪用得着我们挑水,娘的。”宁大谷气喘吁吁地抱怨,被自家婆娘推搡着进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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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初的张生华:你这脾气,还非得是弱势一些的男子方能配你。
后来。
张生华(欲哭无泪):原来我才是最弱的……
第6章
宁长风回来时约莫亥时了,月亮挂在村口那株柳树梢上,宁长风便借着月色打了水煎上药,容衍精神头好了些,敞着门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这人收起他满身的刺时显得十分和煦无害,天南海北都能聊上一聊。
只要他想,能让任何人对他放下防备。
药已煎好,容衍端着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苦味顺着喉管一路往上窜,他勉力压下,刚要说句多谢,手里的药碗被端走,转而塞进一个牛皮小纸碗。
“糖水,甜嘴的。”宁长风言简意赅地说,转身去洗碗了。
容衍端着手里澄黄透亮的小碗,难得怔了怔。
良久,他唇角上扬,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映着窗外的月光,尤其和润。
在贫苦人家一点点糖都是奢侈品,何况是这么一碗用雪梨熬出来的糖水,容衍只抿了一小口便放在桌边,想着等宁长风回来叫他也尝一尝……等着等着就睡过去了。
宁长风照例冲完澡,顺手舀了一勺缸里的水喝,再进屋时容衍已经睡着了,小桌上放着糖水碗,只喝了一小半。
他对吃食不甚上心,只以为容衍没喝完,便拿个粗瓷碗扣住不让蚂蚁进去,便取下猎刀和弓箭,准备上山查看一下陷阱。过几日就要把这一大一小接上山,得多屯点食物。
岂料刚走出院子门,一阵困意袭来,他不及反应,直接昏倒在地。
“倒了倒了,当家的快去叫那抬轿的。”宁大谷连同赵老爷叫来的几个家丁七手八脚将人抬上轿子,趁夜着急忙慌往赵家村赶去。
……
大红喜烛高高燃烧。
宁长风醒来时,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室内却被红烛照得一片通明。
这是一间厢房,他被五花大绑扔在雕花的大床上,浑身乏力,床边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驯马的鞭子,身体时不时不自然地抖动一下。
“媳妇儿,脱,脱衣服。”瘦小男人用马鞭指着他,嘴歪眼斜,话都说不利落。
宁长风狠狠皱了下眉。
这人他是听说过的。
与他们只相隔了一条河的赵家村有个大地主,家中有个自小便中过风的面瘫儿子,赵老爷接连替他娶了不下十房媳妇,均在成亲后不久暴毙……原来是个变态。
他那天杀的养父母!
思及此,宁长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余光一转,就见卧房外人影幢幢,应当守着不少家丁。
见他不说话,男人一马鞭就挥了下来!
……
次日,容衍从混沌中被摇醒,景泰蓝正抱着他痛哭:“阿父你快醒醒,你可别死了呜呜呜——”
“唔——”他睁开眼,头痛欲裂。
“我睡了多久?”
“已经快晌午了。”景泰蓝抽抽噎噎地答,又说道:“我怎么叫你都不醒,那两个坏人把恩人抓去成亲了,还说要把我们送到官府重新发卖——”
容衍:“晌午?”
他混沌的神思陡然清醒,他素来警觉,绝无可能一觉睡到晌午。
“你方才说那两人把他抓去做什么了?”他欠身问道。
景泰蓝:“早上我去缸里舀水喝,那个凶婆婆就吓唬我,说恩人已经嫁作人妇,如今生米都煮成了熟饭,看还有谁护着我们……”
容衍脑内一炸:“不可能,昨日他还说要带我们上山,怎会突然嫁人——”
“你可知他嫁到哪户人家?”
景泰蓝:“听他称呼是赵老爷。”
容衍欠身要起来,差点摔到地上,他盯着自己僵硬的废腿看了一会,深吸口气对景泰蓝道:“去帮我找这个村里的里正,请他过来一趟,就说宁大谷家要出人命关天的大案子!不知道里正是谁就给我一家一家问过去!快去!”
景泰蓝满脸泪痕未干,撒开脚丫子就跑,被容衍叫住,从手上取下尾戒递给他:“回来,务必请他多带几人,我要亲自过去。”
时值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屋里烧菜,听见小孩的哭喊声一个个都跑出来看。
“哎,这不是宁哥儿前几日带回来的奶娃娃么,不哭不哭,跟奶奶说怎么了,是不是赵小芝那婆娘欺负你呢?”玉婶年近五十六,家中孙儿都比他大,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闻言丢了锅铲跑来就要抱他。
景泰蓝警惕地后退一大步,手中紧紧攥着戒指问道:“可不可以帮我找找里正,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求求你!”
玉婶听他板着小脸说什么人命关天,一时也没放在心上,脸上一乐:“你可找对人了。”
扭头便往屋里喊:“老头子,宁哥儿带回来的那孩子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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