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眼泪汪汪地点头。
宁长风拎着野兔两只耳朵在他面前晃了晃:“一会吃红烧兔肉,你来帮我忙。”
他带着景泰蓝来到厨房,点燃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一隅。
“烧火会吗,往灶膛里面添柴火。”宁长风把火点燃,给景泰蓝搬了条小矮凳,正儿八经地教学。
景泰蓝两手抓着比他手腕还粗的干树枝,小脸绷得比上朝时还严肃:“会!”
宁长风把他放在矮凳上,把兔子拎出去熟练地剥皮切肉,三下两除二就处理干净了。
正房卧室中传来赵小芝骂街的声音,宁长风只当没听见。
端着处理好的兔肉进来时,就见景泰蓝抱着树枝一根一根往灶膛里塞,灶膛里黑烟越来越多,眼看就要熄灭了。
“不能这么放。”他用火钳拨了拨灶膛,拯救了即将熄灭的火焰。
景泰蓝被熏得大眼通红,脸上一道又一道的黑印,像犯了错般双腿并拢,小手背在身后站在墙角。
宁长风一扭头见孩子主动往墙角处站着了,一时半会摸不清头脑,又着急烧红的锅,便对他道:“你去看着你阿父,剩下的我来。”
景泰蓝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挪着脚步走了。
宁长风未有所觉,他舀了一大块油,等烧得滚烫后就着兔肉下锅,滋啦滋啦爆炒出香味,再盖上锅盖焖煮。
香味逸散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正房骂了一会终于消停了,估摸着没胆子出来,怕真被剁了脑袋。
这事儿还得从宁长风刚穿来时说起。
那年原主八岁,赵小芝老蚌生珠终于生了个儿子,对原主越发苛待,时常两三天才给一碗拌了糠的稀饭吃。原主每天都要做繁重的农活,饿得狠了就去山里找果子充饥,宁长风穿来时正是冰天雪地,原主冻死在山脚,野狗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被刚从末世穿来的宁长风拼命掐死,才苟活一命。
事后宁长风拎着狗尸下山,当着宁大谷夫妇的面把狗脑袋剁下来,扬言以后与他们分家不分户,若再欺负他,他就趁半夜把他们全家的脑袋都拧下来。
宁大谷夫妇大骇。
宁长风的凶名由此传播,十里八乡的男人望风而逃,哪还有人敢和他婚配。
不过宁长风也不在乎。
靠着前世和丧尸搏斗的经验自动觉醒了打猎技能的他,往后这些年都在山里住得多,若不是考虑到容衍伤势未愈,他早就把人背上山了。
喷香油亮的红烧兔肉出锅,宁长风从汤汁里捞出煮熟的山鸡蛋,剥出来白白嫩嫩,混合着兔肉的鲜香,勾引得人食指大动。
景泰蓝埋头干饭,满足得小腿吊在椅子上直晃。
宁长风眼神不自觉柔和了些,他在末世孤独地生活了十年,对这样的烟火人间总是无法抗拒。
所幸很快他就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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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贴墙根的景泰蓝(眼泪汪汪):呜呜呜我连火都不会烧,一定要被罚了……
吃上红烧兔肉的景泰蓝:阿父,这阿爹能处!
第4章
“吱呀”一声,小屋的门被打开,混沌中容衍猛地睁开眼,待看到来人后才略微放松,换上一副柔和的嗓音。
“你来了。”
话未毕额际探上一只手,掌心干燥温暖,宁长风的声音响起:“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哪里不舒服?”
容衍摇头:“无妨,许是做了噩梦的缘故。”
说着便要坐起,奈何身体孱弱,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抬起上身便力竭倒了下去。
宁长风连忙扶他坐好,又将被子拉至胸口,生恐他着凉。
“今天运气好,在山里摸了几个鸡蛋,正好蒸个蛋羹给你吃。”宁长风端起碗,却见容衍微微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容衍?”
他这才回过神,飞快掩去眼中情绪,朝宁长风勉力一笑,接过蛋羹道:“多谢。”
他笑起来说满室生辉也不为过,宁长风却觉得不太舒服,他别开眼,佯作不经意地说道:“要是难受可以不用笑。”
前世他执行任务时,他见过很多这样的笑。身不由已的、小心翼翼的……悦人不悦己。
室内突然静默。
良久,容衍才轻轻答了一声好,接着再无别的声响。
宁长风忍不住回头,就见容衍端着粗瓷大碗,正低头慢慢吃着蛋羹,墨发从肩侧垂下,掩映着他半边如霜似玉的侧脸……不知如何形容,他突然觉得自己话说重了。
于是宁长风咳嗽一声:“你先吃。”
说完逃也似的走了。
关上门,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到水缸旁有个小小的身影,正搭着凳子在舀水。
景泰蓝站上凳子才有水缸那么高,舀水的瓢比他脸蛋瓜子还大,一瓢水被他洒了半瓢,但他仍然锲而不舍地往盆子里倒水。
宁长风走过去帮他把水舀满了。
“多谢。”景泰蓝奶呼呼地道谢,撸起袖子准备洗碗。
只见他双手握住油乎乎的大瓷碗在清水中涤荡几下,拿出来对着月光照了照,发现还是油乎乎的,便拿小胖手去擦,怎知越擦越脏,反而手上也沾染了油脂,怎么也洗不掉。
景泰蓝将手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油腻的味道熏得他作呕。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吃起来鲜香十足的兔肉为何浸了水会这么难闻,他小嘴一瘪,眼眶就红了。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会不会被赶出去?
他和阿父已经无处可去了,万一被赶出去,会不会又像前几次那样像牲畜一般辗转贩卖,直到被打死的那一天?
小孩子没有心眼,所思所想全都摆在脸上,宁长风一眼就能看透,他对软乎乎的幼崽总是心软一些,于是从厨房里抓出一把澡珠放在景泰蓝面前,鼓励道:“用这个试试。”
景泰蓝强忍着眼泪,小心翼翼抓了一小撮澡珠往碗里一放。
没反应。
他茫然地看向宁长风,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宁长风失笑。
还真是大富人家的小少爷,能知道饭后要洗碗都算家教甚谨了。
他抓着澡珠往水里泡了泡,接着搓了搓,就出来很多泡沫,再把碗浸到泡沫水里用抹布一擦,碗里顿时干干净净。
景泰蓝眼睛一亮,连忙说我来我来。
宁长风把抹布和碗都给他,看他吭哧吭哧卖力干活的样子,丝毫没有压榨“童工”的自觉,反而蹲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好玩吗?”他突然问道。
景泰蓝头也不抬,奶呼呼道:“好玩,以后我给你洗碗,还给你干活,你不要赶我和阿父走好不好?”
宁长风乐了,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才这么高,能帮我干什么活?”
景泰蓝急了,连碗也不洗了,举着两只沾满泡沫的小胖手表忠心:“我会长大的,长成你那么高就能帮你干很多很多活了。”
宁长风瞅着他,突然问道:“这么喜欢你阿父?你亲生父亲呢?”
景泰蓝突然卡了壳,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来。
从有记忆起他就没见过父王,他是在先帝的膝下长大的,容衍就像先帝的一道影子常伴左右——其实他从未叫过容衍阿父,只是怕被抛弃……
他对容衍是有些惧怕在身上的。
景泰蓝藏住心里的小秘密,再抬眼看向宁长风时眼中已经蓄了一汪眼泪:“我不知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实话。
见奶娃娃掉眼泪,宁长风就没辙了,他摆摆手,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俩叔侄一个是私生子,一个从未见过自己父亲,在大家族里多半也是受欺负的角色,怪可怜的,便舀水替他洗了手,赶他去睡觉:“去陪着你阿父,剩下的我来收拾。”
小屋昏暗,景泰蓝摸索着爬上床,照样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尽量不惊扰了容衍。
怎知容衍压根就没睡。
他依旧保持半坐的姿势,旧棉被搭到腰间,即使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他仍如被扔进灶灰里的一块璞玉,几能与室外的月亮平分秋色。
“阿父……”景泰蓝赶紧坐起,小手紧张地攥住自己的衣角。
“你很怕我?”容衍的视线从进出厨房的身影上收回,眼眸深深地看向景泰蓝。
景泰蓝被他一眼看得小腿战战,犹豫着点了点头。
容衍并未继续往下问,而是将视线重新投向门外,宁长风正在院子里冲澡。
三月的夜晚还是十分寒凉,这人丝毫没有做哥儿的自觉,仅穿了件裤头,露出的肌肉饱满,线条流畅,水珠像坐滑滑梯似的从他身上滚落,比男人还要男人。
容衍的视线再没移开。
……
洗过澡,宁长风顿觉清爽许多,他端着浸泡好的脏衣服放回小屋,正好与容衍四目相对。
只一瞬,又各自尴尬移开。
“咳。”宁长风以手握拳假意咳嗽一声,没话找话道:“怎么还不睡?”
容衍勉力将身体挪开,但硬床板拢共就一人宽,躺了他和景泰蓝两个人,能腾出的地方实在有限,只够躺半个宁长风的。
于是容衍默默垂下眼,不做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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