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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他不想嫁给宿敌 (张万钧)


  寇衍眨眨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你信吗?”
  “什么?”
  “你相信是秦焱杀了裴景略吗?”
  这般直称一朝总督姓名,实为僭越。
  漆舆闻言只是垂了眼,淡淡道:“下官只相信摆到眼前的证据。”
  寇衍笑了,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望着天花板发起了呆。
  漆舆也不赶人,默默将那些证物放回盒子里。
  寇衍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倏忽泛上些痛色。
  他听着身侧那人淅淅索索的动作,轻飘飘地道:“世上之事千奇百怪,你说,人死之后有可能在另一人身上活过来吗?”
  漆舆皱起了眉,道:“大人说的是,借尸还魂?”
  寇衍哈哈笑了一下,道“你就当我魔怔了在胡说八道吧。今日烦扰漆大人了,寇某户部还有事,先告辞了。”
  “您客气了,下官送您。”
  此时,一张与方才漆舆手中那封一模一样的检举信,正躺在定国公府明威将军的案头上。
  秦十六站在一旁,神情激动,看起来十分愤慨。
  “小人!保家卫国的时候巴不得将军挡在所有人前面,出了事就啥屎盆子都往咱们头上扣!呸,不要脸!让我知道这小人是谁,一定把他捆了暴打一顿然后游街示众!”
  秦四难得地没出声教育他。
  他望着主座上的人,想了想,道:“主子,这信纸并无甚特殊,笔迹也写得随便,是以属下调换出来时,大理寺也没察觉不对,怕是查不出什么。”
  “那就不查了,盼着我死的人不在少数,不差这一个两个。”
  这话听起来难免有些自暴自弃,秦四和秦十六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秦焱挥手让他们下去,他双肘撑在案上,将额头埋在掌间,似乎很疲惫。
  秦四使了个眼色让秦十六出去,自己却没动。
  秦焱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还有什么事?”
  “主子,您先前吩咐不必跟裴小山这条线了,但属下自作主张让十六多跟了几天。”
  见秦焱没有斥责,秦四继续道:“十六查到这位裴郎中日前已经申请外调,礼部尚书张衡水与户部右侍郎赵岭联名作保,他的调令文书已经下来了,下月初三调往……”
  “蜀中剑门。”
  秦焱霍然抬首。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渊朝的一尺按现代的24.2cm来算,考据出自三国时期度量衡。


第8章 学子
  剑门知府已逾花甲,即将告老还乡。
  裴俦在宿州与剑门两地之间犹豫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剑门。
  来处即是归处。
  这日张衡水要往国子监一趟,也叫上了裴俦。
  国子监现任祭酒名叫谢铭,出身邯京五大世家之一的谢家,只是这谢铭乃是庶出,素来不受宗族重视,喜研书文,是个十足十的书呆子。
  此人文章作得漂亮,深得景丰帝喜爱,奈何出身不好。
  那一年春闱后,景丰帝将谢铭的文章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声慨叹,他是个爱才之人,终究舍不得明珠蒙尘。
  于是他问道:“依裴卿之见,这谢家三郎适合担个什么位置?”
  “微臣前几日路过国子监,见那门前槐花开得正盛,只是无人欣赏,实在可惜。”
  “哈哈哈哈,那朕便赐一位祭酒前去,与众学子共赏韶光。”
  “学子们幸甚。”
  裴俦掀开马车帘子,展目望去,国子监里的槐花已然谢尽了。
  他下了马,又仔细搀扶着张衡水落地,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国子监大门。
  周围安静地出奇,裴俦四下打量,颇觉怪异。
  这个时辰,怎么连学子们的读书声都听不见?
  他记得那日赴清谈会,被人抱着“路过”这附近时还能听见嘈杂声,他那时身不由己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勉强听清了大致是两派人在吵架。
  吵架的核心嘛,还是他裴首辅。
  国子监的监生们大致分为三种:一为“荫监生”,指的便是出身世家的卿大夫子弟;二为地方官学选拔入监的官员,多为微末小官或出身寒门;三为友好邦国而来的“留学生”,多来自于南洋、扶桑。
  此外,监生的选拔另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捐监”,挂名监生,只要交足银子,就能在国子监挂名学习,算是监生。这类学子往往排名最末,浑浑噩噩四年之后,走上家族安排的位置,仕途通达。
  此举难免有“买官”之嫌,只是世家权势滔天,沉疴已久,景丰帝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前世的裴俦更不能在此事上多言。
  “奇了,这国子监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张衡水说着加快了脚步。
  前方墙角处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裴俦眼尖,几步跑过去将人逮了。
  张衡水看着裴俦风一般掠了过去,眼神复杂。
  那人后领被裴俦揪在手里,使劲挣了挣,没挣开。
  他扫了一眼裴俦身上的青袍,刚想松口气,转头就与一身绯袍的张衡水对上了视线。
  这一番动作被裴俦看在眼里,腹诽道这还是个看人下菜碟的。
  随即见他偃旗息鼓,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模样,又觉得有趣得紧。
  “你是国子监的学子?这个时候不去学堂听先生讲课,瞎跑什么呢?”
  “没……没课……没讲……没……没先生!”
  得,还是个结巴的学子。
  “没先生?什么意思?”
  张衡水也走近了,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皱起了眉头。
  “关……他们都……关……关起来了!”
  “先生也、不授课……就在、在门口、守、守着……”
  裴俦与张衡水对视一眼,心下有了些计较。
  “关哪儿了?”
  他改为抓着这人手腕,与张衡水往前走。
  “辩、辩文馆。”
  辩文馆是国子监平日里组织比试经略书艺的地方,嗯,倒是装得下这么多人。
  “你叫什么?”
  “周、周葛。”这学子偏头打量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大人若是、觉得叫不出口,老师亦给我取了表字,字……”
  后面几个字声若蚊蝇,裴俦没听清,刚想叫他重说一遍,便听张衡水喊了他一声。
  裴俦顺着张衡水的目光看去,就见平日里热闹非凡的辩文馆大门紧闭,门前置了张桌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案前坐了个人,似乎在专心致志地写着些什么。
  待走得近了,裴俦才看清,这人是在临摹一副字帖。
  他似乎沉浸其中,连三人走近了都没发觉。
  裴俦扫了一眼那副字帖,神色古怪。
  《山川赋》,是他早年做左佥都御使时,随都御史去地方上考察,船行大江之上,彼时的少年一腔豪情放肆直抒,便有了这篇《山川赋》。
  现在看来,尽是些抒发豪情壮志的中二言论。
  要若不是张衡水在场,裴俦简直想掩面遁逃了。
  他心中连连叫苦,面上倒是丝毫不显,裴俦清了清嗓子,正想叫醒这位先生。
  “老、老师?”
  那人停了笔,却没有抬头,拿起那页宣纸吹了吹,晾至一旁,又展开一张新的。
  “万钧来了,什么事?”
  那周葛霎时一张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
  裴俦莞尔。
  “老师,有、有客至。”
  “谢祭酒,叨扰了。”张衡水率先开了口。
  谢铭惊了惊,仓促起身见礼。
  “张大人恕罪,下官、下官,唉,您知道的,下官一碰到这些个东西,便不知道今夕何夕了,大人您千万别见怪。”
  张衡水笑笑,又宽慰了他几句。
  谢铭招呼着周葛请张衡水一行人去茶室,身后那紧闭的门内骤然传来重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倒地,夹杂着争吵声。
  谢铭沉了脸,又硬挤出几分笑容,朝张衡水道:“让大人见笑了,还请快快移步茶室吧。”
  张衡水没有动,他在看裴俦。
  自首辅死后,他这学生性情大变,说话做事有了自己的主意,二人一同行事时,他便习惯性看看裴俦会怎么做。
  这种微妙的变化来得突然,但又似乎顺理成章。
  裴俦离门最近,凝神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动静,扬起一张笑脸:“谢祭酒将这些闹事的学子关至一处,护得住他们一时,还能护得住一世吗?”
  谢铭有些吃惊,他只当身后这人是张衡水的随行,便没多注意,他闻声仔细打量这人,看到那张与先首辅相似的面容,怔了怔。
  他试探着叫道:“小裴大人?”
  “下官裴小山,见过谢祭酒。”
  谢铭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做了国子监的祭酒,便是天下学子的老师,他出身不好,官职不高,在朝堂之上也没什么发言权,眼看这些个心高气傲的学子们叫嚣着要去宫门前长跪,求景丰帝惩治杀害先首辅的凶手。
  那能去吗?那是要命的大事!
  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把人都关起来,能护一时是一时。
  此时听了裴俦的话,谢铭也沉默了。
  “一味逃避不是良久之策,祭酒这群学生今日能砸了辩文馆,明日怕是要砸了整个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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