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岭凑过来,闷声道:“裴兄何时学会的这些道家玄门之术?那两个桃核,该不是有什么镇灵辟邪之能?”
“啊?”裴俦无辜道:“那是我今晨吃的几个寒露蜜,见那桃核生得好看,洗净后盘了会儿,还没来得及扔呢。”
赵岭:“……”
得,招谁都不要招这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俦讲得口干舌燥,正准备邀赵岭去喝盏茶,前方一道白影下了马车,款款而来,对着裴俦见了礼。
“灵衣方才谢过先生搭救,那日见先生同叔父一道,归家心切未曾询问,不知先生名讳?”
“不必多礼,”裴俦将人扶起,介绍自己时却卡了壳,“我……”
谢灵衣十分礼貌,静静地等着裴俦回答。
忽有一人策马疾行而来,在绸缎庄前勒了马,见着那容貌出众的三人,翻身下马,几步迈上前,揽过谢灵衣肩膀,将人紧紧搂入了怀里。
“啊!”谢灵衣被吓了一跳,急急抬头,瞧见方胡茬遍布的侧脸,温声道:“阿垚?”
裴俦缓缓收起了攻击的动作。
“桂将军?”
“裴首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裴俦:等哪天不干首辅了,我还能上街摆个摊忽悠人去呢么么哒
第71章 母子
骤然在人前做出这般亲密动作, 谢灵衣脸有些红,她虚推了推桂垚前胸,小声道:“松开我, 人家都看着呢……”
桂垚力道略松了松, 还是将人揽在怀里,打量二人一眼, 道:“裴首辅怎会在此处?又如何与内子相识?”
裴俦还未回答, 谢灵衣赶紧捶了桂垚一拳, 嗔道:“方才是他们给我解了围,你这么凶做什么!”
桂垚立刻放松下来,握住谢灵衣的手放在胸前,温声道:“好好好, 是我不对。”
赵岭轻咳一声, 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裴俦措不及防被人喂了一把狗粮,还得板着脸维持着一国首辅的气势, 快要绷不住了。
所幸桂垚并没有和自家夫人粘腻多久, 对裴俦道:“此处不是讲话之地, 裴大人与这位可否赏脸,移步桃花源一叙?”
“乐意之至。”
*
四人寻了个雅间坐下, 等茶点的间隙里,裴俦有幸听完了桂垚这一路是如何“艰辛”“劳累”地赶来邯京的。
只见桂垚贴着他家夫人,双手紧握, 细细讲着这一路来的见闻。
谢灵衣一开始还顾忌着另外两人在场,不怎么搭理桂垚。直到对方神情委屈起来, 谢灵衣霎时忘了羞赧, 二人说起了体己话。
赵岭坐了一会儿, 起身到窗边临湖看鱼去了。
他一个没成家的男子, 听别人私房话像什么样子!
赵岭极快地回头瞧了一眼。
裴俦亦是无家无室,却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对一旁腻歪的二人视而不见。
不愧是首辅大人。
茶水果子上桌后,谢灵衣携丫鬟到一旁小案上琢磨布料去了,三个大男人这才团团围坐。
“内子不喜我饮酒,今日桂垚以茶代酒,谢过裴首辅相救之恩。”
“桂将军客气了。”
桂垚又转向赵岭,裴俦会意,主动介绍:“这位是户部侍郎赵岭赵大人。”
“赵侍郎。”
“桂将军,幸会。”
裴俦拨着茶沫,忽道:“桂将军此番进京,只是为二小姐而来?”
桂垚长得不差,剑眉星目,许是久在军中,晒得有些黑,加上连日奔波,胡茬都来不及刮,看上去难免有些潦草。
他转头望着谢灵衣,唇角带笑,瞧上去竟有些温润之意。
桂垚瞧着谢灵衣,话却是对裴俦说的:“裴首辅不必试探我,此番不为军令,只是为了我夫人。”
他转过头,从碟子里抓了把瓜子剥着。
“二位久居邯京,想必听过不少关于我们的闲话。”桂垚语气微涩,“灵衣她,为我牺牲得太多了,若非临时有军务,我该陪着她一同回来见岳母,断不会让她受如此委屈。”
“二位伉俪情深,着实令人艳羡。”
桂垚微挑眉,望向裴俦,“裴首辅也不差啊,桂某到京不过一日,可没少听说您与明威将军之事。”
裴俦:“……”
赵岭:“咳咳。”
桂垚反击完毕,才慢吞吞地道:“裴首辅今日救了灵衣,您虽不是携恩图报之人,桂某却不喜欠人情,但凡桂某能做到的,您尽管提。”
裴俦转着茶杯,脑子飞速运转。
桂存山要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藏得极深,将自己捂得密不透风,往岭南的探子不知去了几拨,都查不出任何异动。
以这桂垚与谢灵衣情意之深,返京奔丧这种事都抽不出空陪同。他说是忙于军务,什么样的军务,连陪夫人回趟娘家都抽不开身?
裴俦终究没看完《鸿鹄志》全书,开不了上帝视角,且那似有似无的梦境触发不知要什么条件,距今已经许久不曾“发作”过。
这桂垚乃是桂存山一手提拔起来的副将,若是可以……
于是他抬头望着桂垚,定定道:“裴某毕生所求,不过是大渊山河稳固,我等皆可安享平凡日子而已。”
谢灵衣终于将那几匹布摆弄明白了,笑着与那小丫鬟说着“这匹给阿垚做身长衫”“这匹颜色太深,给阿垚做身宽袍,平日军中上值可以穿”之类的话。
桂垚听着瞧着,眼眶渐渐红了。
片刻,桂垚的声音很低,却极有力地传了过来。
“桂垚与裴首辅所求,并无不同,倘若来日山河有变,桂某会站在百姓这边。”
裴俦与赵岭对视一眼,起身端端正正地向桂垚行了礼。
*
距邯京两百里外的太华山上,一年轻僧尼正在扫着院内新落的银杏叶。
日临黄昏,秋色连天,满地金黄。笤帚方才将层层落叶扫开,秋风一吹,立刻便有大把落叶被扫落下来,又覆上薄薄一层,再来几回,院内又该落满银杏叶了。
这已经是今日清扫的第三回 了。
年轻僧尼自暴自弃地将笤帚一扔,坐到一旁石凳上不动了。
一慈眉善目的师父方从内堂走出,手上缠了一串佛珠,见了此景,摇了摇头走上来。
“慧静,这是怎么了?”
慧静站起身来,双手合十行过佛礼,道:“师父,这院子我扫了几回,这些叶子又落上几回,简直是白扫了!只要师父点个头,慧静这就找根杆子,将这满树的枯叶都打落了,岂不省事?”
妙梵抬手在她眉心虚点了点,无奈道:“为师给你取名慧静,你不知何意吗?”
慧静缩着头道:“知道,是我太闹腾了,师父希望我能安静些。”
“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1]你还是没有领悟到佛门妙法,连清扫这一方小院都静不下心。慧静,修习佛法讲究静心凝神,莫要再多生杂念。”
“是,师父。”
有僧尼从前院过来,道:“师父,有客至。”
妙梵手上珠串转了一圈,停在其间最大的那颗白檀木珠上,转身去了前院。
太华山上的秋景乃是当时一绝,不光寺内入目所及皆是金黄一片,外围山上林林总总种了约莫百顷银杏,每到秋日,前来赏景的行人络绎不绝,说是摩肩擦踵也不为过。
妙梵以为此番是哪位来赏景的达官贵人,行至前院时,一戴冠男子背对着她,正仰头望着院里最大的那株银杏,门口站了几个黑袍男子,应是这人的随从。
那颗银杏高高盖过了院墙,不知活了多少年,隐有参天之势。
“这位施主,可是专程来赏景的?”
男子顿了顿,转过身来。
妙梵看清这人面容,大惊,忙上前见礼,“贫尼眼拙,不知是三殿下驾到,还请您恕罪。”
刘焕摆了摆手,没什么表情地道:“师太不必多礼,我是来见那个人的,还请师太带个路吧。”
妙梵面露难色,“这……”
刘焕歪头,微皱了眉道:“怎么,师太不方便?”
“并非不方便,只是她连日以来都待在自己院里,贫尼亦是多日未曾见过了。”
刘焕眼神微变,道:“无妨,师太只管带路便是,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妙梵再阻止就是不识抬举了,忙做了个“请”的动作,“三殿下请随我来。”
二人一路走到了庵堂最里侧的小院,妙梵双手合十,微微俯了身,指着那虚掩的木门,道:“院子没锁,若非这位主动要求,除了送饭洒扫外,我们素日不会靠近这方院子。三殿下,您请自便吧。”
“有劳。”
刘焕等妙梵走远了,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院中陈设十分简单,与其他小院并无大的不同,刘焕踏过满地落叶,一步步缓缓朝主堂走去。
他在离那主堂三步处停住,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木鱼声。
刘焕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又凝神听了一阵,微闭了眼,提起声音道:“母妃,子骄来看你了。”
木鱼声戛然而止。
门开了,一素衫女子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