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衍眉头一挑,道:“石大人这是心虚了?”
石公平按捺着脾气,道:“寇尚书慎言。”
“你让我查呗,不敢让我查,就是心虚。”
寇衍耍起无赖来可没几个文官受得住,一群自持文人风骨的世家子,哪里应付得了这没脸没皮的做派。
双方正在僵持之际,一个户部主事急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低头向寇衍行礼,奉上一个明黄色卷轴。
“陛下亲谕,国库皇银乃民生社稷之本,不容有误,特赐户部尚书寇衍便宜行事之权,尽快查明账目明细。”
石公平默默听完,瞧着寇衍接过那卷轴,脸色晦暗不明。
户部主事们得了圣旨,这下终于敢挺直身板了,神清气爽地跟在寇衍身后,进了工部后院,很快分为几波去查院。
那传旨的主事始终跟在寇衍身侧,朝他附耳说了句什么,二人朝一个不起眼的方向而去。
寇衍推开一扇破旧房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落了他满头满肩,那主事眼疾手快地躲到了他身后,倒是半点儿都没沾上。
他抹了一把脸,猛地将人一扯,二人闪身进了那屋子。
二人透过门缝观察了屋外片刻,确定没有人跟过来,寇衍才狠狠道:“你生来就是克我的吧裴景略!净上赶着给我找麻烦!”
他猛拍着身上的灰,屋中霎时灰尘四起。
那小主事,也就是易了容的裴俦,赶紧跳开几步,离他远远的,开始打量起屋内陈设。
这屋子似乎多年不曾使用过了,放的多是些杂物,四处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按他打听到的情报来看,这儿专用存放旧物,说不定就有他们要找的那东西。
裴俦摸出一方素帕遮了面,开始四下寻找起来。
寇衍见状,道:“还有多余的帕子吗?”
裴俦白了他一眼,道:“没了,把你的里衣摆撕一块,先将就将就。”
寇衍一阵无言,还是依言照做了。
好一阵翻箱倒柜,寇衍忽道:“你还真请来了圣旨?不会是伪造的吧?”
“那可是杀头的重罪,我敢吗?”
寇衍狐疑道:“陛下还真让你查啊?你怎么诓骗陛下的?”
裴俦沉默片刻,道:“此事以后我再同你详说,当务之急是找那东西。”
片刻后,寇衍遮面的白布上覆满了灰尘,连睫毛上也没有幸免,他停了下来,撩起干净的内衫擦汗,道:“景略,咱们该不会搞错了?那东西能不能留存下来都是未知数,咱们就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
他话还未说完,瞪着裴俦手中那块东西,直了眼。
“找到了。”
户部一众人在石公平及工部主事们的怒视下,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虚不已地离开了工部。
这一上午都耗在了工部,结果什么也没查到,不心虚才怪。
主事们瞧前方那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的寇衍,俱是黑了脸。
现在申请调令还来得及吗?
未时,户部。
其他人都被寇衍赶去用膳了,偌大的户部便只剩下裴寇二人。
寇衍咕噜噜灌下一壶茶,道:“你瞧见那石公平看我的眼神没有?若不是顾及着人多,说不定就要冲过来宰了我!我跟这贪货的梁子,这下可是结大了!”
裴俦掀了掀眼皮,凉凉道:“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寇尚书,怕了那石公平?”
寇衍立刻道:“谁怕了!我那是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见裴俦低头摆弄这那东西,寇衍也过去坐下,道:“这东西还能用吗?”
那是一个石盘状的东西,黑如墨漆,中间是一个陷下去的凹槽,似乎是什么模具。
裴俦将它擦干净了,摸出一枚铜币放在那凹槽中,转动几番,只听轻微的咔擦一声,那枚铜币严丝合缝地卡了进去。
二人同时沉了脸。
“看来就是它了。”
前朝遗留下来的制币模具,没有被销毁掉,在工部库房里蒙尘,倒被二人翻了出来。
寇衍伸手摸了摸那凹槽,蹙眉道:“只是这模具被收在工部库房里,想来那石公平也没注意到,他又是哪里造的私币?难不成这旧模具不止一个?”
裴俦摇了摇头,道:“旧模具兴许不止一个,他手下懂得制币的人也绝不少。我们找到这东西,只能证明私币有极大可能是从石公平这处流出去的,其他还需细查。”
寇衍忍不住道:“景略,如果一切仅仅只是你的推测呢?那半枚碎币来历不明,还有这模具也放在工部库房里不见天日,要不是我们,压根儿就没人记得它。”
裴俦不知怎么给他解释梦境的问题,想了想,只好道:“我相信自己的直觉,这件事上绝对有猫腻,不查清的话,我心难安。仲文,你信我一次,好吗?”
寇衍侧身背靠着桌子,双臂舒展懒洋洋往桌上一靠,道:“我哪回没相信你啊?行了,我不问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做?”
裴俦眸色深深,沉声道:“咱们去东坊,做一桩买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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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玲珑
日暮时分, 裴俦在院子里等来了一只海东青。
自清流一派原本的情报网恢复过后,擅长追踪与传信的海东青又被派上了用场。
鸽子虽好,到底不如海东青迅捷灵敏。
裴俦解下它足间的纸条看时, 海东青就停在一侧树枝上, 静静梳理着羽毛。
待他瞧完了,收起纸条, 冲它摆了摆手, 海东青便会意飞走了。
“我就说海东青比你那信鸽好使吧。”裴俦走进里屋, 将手中信冲寇衍扬了扬。
寇衍瞪他一眼,道:“我用信鸽还不是迫不得已。”
裴俦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算盘,拨了拨,忽道:“你还有多少私房钱?”
寇衍如临大敌, 惊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邯京东坊, 多的是成衣铺与绸缎庄,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
裴俦拉着寇衍, 直接往生意最好的绸缎庄而去。
绸缎庄老板刚开张, 便迎来了两个俊秀的公子哥, 忙放下手上活计亲自迎了上去。
“二位公子随便看看,本店绸缎是这东坊顶好的!”
二人今日没有戴冠, 各自穿了身素色长袍,正是寇衍常说的“低调有内涵”。
寇衍绷着一张脸,随便扒拉着案上那些绸布。
裴俦瞧了一周, 道:“我们兄弟初到邯京,打算帮家中女眷购置些衣料, 瞧了几日, 觉着您家不错, 她们性子挑剔, 老板您只管挑好的来,约莫要个三十匹便够了。”
绸缎庄老板一听,暗道是个有钱的大客户,眼睛弯作了月牙,连声应是,道:“哎,好说好说!公子请这边坐,老朽这就将货呈过来!”
趁着老板去拿货的空当,裴俦用手肘戳了戳寇衍,道:“你板着个脸做什么呢?一会儿别露馅了。”
寇衍神色恹恹道:“换你出钱你高兴得起吗?我这点儿家底,又要被掏空了。”
“行了行了,我答应你,等这桩事情过去后,给你成倍补上!”
寇衍不太信,“真的?”
裴俦并起三指,道:“我对天起誓。”
寇衍神色略松,道:“行,再信你一回。”
二人很快挑好绸缎,又雇了小厮搬走,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转头进了一个绣房。
绣房中多是专职绣工的绣娘,少有男子出没,见两个俊秀公子走进来,叫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都看红了脸。
有一妇人手执裁缝尺在绣机中间走来走去,不时拿手中尺裁量着,裴俦调转方向,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这位夫人想必就是此间主人罢,见过夫人。”
那妇人少有这般被人尊待的时候,有些怔愣地道:“是我,这位公子可是要定什么绣品?”
裴俦示意小厮将那三十余匹丝绸放置案上,维持着一贯的微笑,指了指那堆布匹,道:“烦请各位将这些布匹都制成香囊,用料不必省,价钱好商量。”
绣娘们瞧见了好料子,都围了过来。
“这料子不错嘞,公子,真全做成香囊啊?”
“那多可惜,做点别的成不?我看这匹红色的,做个虎头帽肯定好看!”
那绣房老板板着脸正要教训,裴俦微笑道:“都成,我本是做绸缎生意的,准备离京返乡供奉父母,剩了这些料子不好出手。恰逢我这兄弟是开珠宝店的,便想着做些香囊给他那些珠宝做个陪衬,倒是没想到还能做些别的,做些小东西也成,权当给他那些老主顾做赠礼了。”
绣房老板也带了笑,道:“这你可找对了地方,我们绣房的绣娘们手艺最巧了!”
“我这几日便要离京,不知这些料子一并做完,需要多久?”
“这,约莫两三日罢。”
裴俦摸出一枚鸽蛋大的玉珠塞给老板,低声道:“我这兄弟近来有批急货,需要这些陪衬之物,实在要得急,老板娘看能不能多找些人手,加个急,拜托了。”
绣房老板摩挲着玉珠,略一思忖,道:“明日午时,公子明日午时来取吧。”
“如此,便劳烦诸位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