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错,一条清蒸一条红烧,正好。”裴俦由衷发表了自己的赞叹。
谁知寇衍将那木桶往自己身前拨了拨,喊道:“你别想了!我这鱼是要送人的!”
裴俦狐疑抬头,道:“送人?谁给谁?”
“你、你之后就知道了!”寇衍护宝一样将木桶调了个方向,又下了一个杆子。
裴俦睨了他一眼,倒是没追问,寻了块石头坐下,趁着四下无人,将那布包解开,拿出灵钧,打量片刻,绑回了腰间。
寇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道:“灵、灵钧?!”
“嗯,你没瞎。”
寇衍眼巴巴看着他用外袍将灵钧遮上,才不舍地收回视线,恨恨道:“师父可真偏心,这么些年就开了两回铸剑炉,一回给你铸了灵钧,一回给秦焱铸了胜意,压根儿就没有我的份!”
裴俦收拾着衣袍,淡淡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根本不需要?”
寇衍狐疑地望向他。
“我天生身体不好,师父疼我,才造了一把趁手的兵器傍身。除了这事,师父在其他事上,可曾厚此薄彼?至于秦焱,那是我当初不想欠他人情,寻思他什么都不缺,只好求师父再开一回铸剑炉。你打小身强体壮的,家大业大,这哪能一样。”裴俦整理好衣衫,凉凉地望向他,道:“还有,寇仲文,你是不是又忘了,你是位文官,文官!堂堂户部尚书,成日里舞枪弄剑,难怪伯父要将你赶出来。”
寇衍被这么一堵,乖乖钓鱼去了。
裴俦瞧着那鱼线在水面上浮浮沉沉,倏然开口道:“我记得你曾说,蔡家有个小辈贪了六百石,被蔡起辛给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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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倾心
“你是说, 这蔡家小子是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被蔡起辛灭口的?”
裴俦摇摇头,道:“蔡起辛什么脾性, 你我心知肚明, 对外人毒辣,却护犊子得紧。当然, 一切只是我的推测, 还需深入查一查。”
他站起身, 掸了掸身上的落叶,道:“我不方便伸手,仲文,你明日往其他部跑一跑, 看看与这蔡家小子同时出事的人都有哪些, 他们的品阶、所犯罪行,还有近日以来做了什么, 都要事无巨细地理出来。”
“嗯。”
有鱼在咬钩, 寇衍急忙转头, 使力一拽,今日的第三尾大鱼入网。
裴俦视线停在那尾银鳞上, 挑眉道:“你今日还挺闲,今晚要不随我去个好地方?”
寇衍如临大敌般后退几步。
“啧,你退什么?”裴俦摇着头, 叹道:“放心,绝对安全, 绝对没有坑。”
“你保证!”
裴俦好脾气地举起双手, 连连点头道:“我保证我保证。”
夤夜, 两道人影鬼鬼祟祟进了玉皇观。
封顶仪式已过, 南洋来的“名贵”苏腊木亦做了匾额。
寇衍借着月色瞥了那匾额一眼,浅浅翻了个白眼,就因为这块破木头,石公平不知道敲诈了他多少真金白银。
二人避开寥寥几个守卫,跃上了玉皇殿顶。
“那工头就是从此处掉下去的吧。”寇衍小心地踩着脚下竹竿,遥遥俯瞰了一眼,此处地势实在太高,胆大如他也不禁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往内侧移了移。
裴俦正半蹲着打量四周,手里抓着一片落叶,压低了声音道:“怪就怪在没有痕迹。”
寇衍奇道:“什么痕迹?”
裴俦放下落叶,倏然对他笑了笑。
寇衍心中警铃大作,说时迟那时快,裴俦无声两步跃上前来,掀起衣摆,对着他胸口就是一脚踢出!
他反应也快,急急退后两步,避开了那股攻势,却忘了身处何地,一脚踩空就要自殿顶跌落。
寇衍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祖上十八代,双手无意识地胡乱抓搡,一只手比他更快,拽住了他前襟,略微使力,将他提了回去。
裴俦单手拄着下巴,蹲在方才寇衍跌落的地方,眯眼不知在瞧些什么。
寇衍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这会儿回过味儿来,顾忌着地方不对,只得对裴俦怒目而视。
他咬牙切齿道:“裴景略,你这个王八蛋。”
“嗯,多谢夸奖。”裴俦笑得真诚,冲他招了招手,道:“过来瞧瞧。”
寇衍保持着坐地的姿势,往后挪了三寸。
“唉,”裴俦摇了摇头,遗憾道:“咱们不是来查案的么,不做出点儿牺牲,怎么查得出结果?”
“你怎么不自己来!”
裴俦神态自若,指着面前的竹竿,沉声道:“你瞧,这是你方才慌乱间抓出来的印记,无论是谁,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必定会大肆挣扎。那工头却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你说奇不奇怪?”
寇衍掸掸身上灰尘,起身正色道:“难道他是自杀?”
裴俦摇头,道:“一个因为工钱不对就去找上级对峙的人,不可能轻生。”
他顺着竹竿的缝隙看下去,眼眸深深,道:“极大的可能是,他在掉落之前,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并且据秦焱那日所言,这工头身上的捆绑带不见了,再结合寇衍方才的反应,裴俦地此番推测大抵是对的。
底下有淅淅索索的声音传来,寇衍探头瞧了一眼,道:“京卫们在换防,咱们走还是?”
“先离开此地吧。”
回程路上,寇衍想起一事,问道:“那工头尸身如今何处?”
“本来是被丢到了乱葬岗,此时应该……”
寇衍没等到下文,偏头瞧他。
“咳,应该被人敛了,我得去问个人才能知晓。”
寇衍纳闷地收回目光,道:“有了尸身就好办,我往大理寺跑一趟,向玉行借个仵作不是问题。”
裴俦挑眉看他。
兴许寇衍自己都没注意到,一提到漆舆,他眼睛就变得贼亮,整个人都鲜活得不像话。
“仲文。”
“嗯?”
“你是不是喜欢漆大人?”
寇衍怔住。
裴俦了然,点头道:“看来是了。”
寇衍嗷呜一声捂住脸,嚎道:“你是怎么一脸平静地说出这种事情的啊!!”
裴俦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放宽心。”
寇衍脸红到了脖子根,羞了半晌,从手指缝里露出半张脸,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你说玉行他到底是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裴俦:“?”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我?
他好脾气地一把将寇衍手薅下来,耸了耸肩,道:“自个儿猜可没多大意义,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寇衍没吱声。
裴俦见他实在臊得慌,觉得这货这般模样新奇得紧,又拉着他说了些有的没的。
半晌,寇衍颓丧般捂了眼,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眼里心里梦里都是他。景略,我一定是疯了。”
裴俦沉默地拍了拍他肩膀。
裴俦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暗处的秦七,从他口中得知了工头尸身停放处,与寇衍去大理寺借人。
“借仵作?”漆舆听闻他们来意,披了外袍亲自迎了出来,视线仅在寇衍身上停了一瞬,便看向裴俦,拱手道:“裴侍郎要验谁的尸体?”
裴俦胳膊肘捣了捣寇衍,后者埋着头上前一步,结结巴巴道:“有个意外坠楼而死的工头,我们怀疑他与……户部一桩旧案有关,便想着找、找漆大人借人验上一验。”
“户部旧案?”漆舆有些讶异地道:“可曾立案?可曾由大理寺经手?我这就让人去寻……”
裴俦连忙揽过他胳膊,将人带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漆大人,这桩案子不大,犯不着动用大理寺精锐,人多反而麻烦,只消借个仵作就成。”
漆舆不大适应与旁人这般亲近,浑身微僵,闻言想了想,挥手让人去寻仵作了。
寇衍瞧着二人“交头接耳”的模样,眸色微黯。
大理寺的仵作自然是最好的,到京郊义庄后,不出半个时辰,老仵作便验完了尸,出来向二人汇报。
“二位大人,死者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生前应为一名泥瓦匠,致命伤在后脑处,头骨碎裂,应是从高处坠落,重击坚硬地面造成的。四肢亦有轻微擦伤,想是上工时磨损所致。此外,老朽还在他鼻腔与十指指缝中找到一物。”
老仵作拿出一块帕子,放在掌间打开给二人看,瞧上去,像是一些细小的灰尘。
寇衍奇怪问道:“这是?”
老仵作道:“铜粉。”
“铜粉?”裴俦倏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一物,递给那老仵作,道:“您看看是这个吗?”
老仵作接过,先是打量半晌,放置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道:“颜色与味道极为相似,想来应是出自同脉。”
裴俦谢过老仵作,差人将他送回了大理寺。
寇衍看得一头雾水,等离了义庄,二人并驾齐驱而行,他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查到什么了?那半枚铜钱又是怎么回事?”
“铜钱是那工头身上的,这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那铜币凿做了两半,一半被人拾到,另一半却不知去处。这工头出身铜矿,想来他鼻间指间的铜粉,正是拆解这铜币时不慎沾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