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对秦焱的了解,既是比赛,想必会拉他打个赌,赌注约莫就是些帮对方做件事之类的,果不其然,秦焱被他成功带进了圈里。
此举不太地道,但他想不出更好的场合与方式了。
裴俦勒了马,望向秦焱。
“怎么,想了这么久,终于想好了?”
“陛下着我做了大皇子之师,谕令已下,如此一来,陛下心中的储君人选……呼之欲出。”
裴俦定定地瞧着他,缓缓道:“从今往后,我要与陛下一道,祛除世家冗官冗政,还百姓乐业清平。
“而你,你同我说过,你要兵权,你终有一日会挣脱邯京的束缚回到西境。”
裴俦望着他眼中光亮渐渐沉下去,哑声道:“你与我……终究是不同的。到此为止了,秦鹤洲。”
作者有话要说:
前尘篇结束啦~
感谢观阅~
第52章 苏醒
玉皇殿在倾塌。
从殿顶依次往下, 百丈高楼一寸寸被无形的力量剥离瓦解,片片散落至空中,又被碾作金色飞灰。
这场景已经足够光怪陆离了, 更让裴俦惊掉下巴的是, 那些尘灰竟没有消失,反而几小股聚集在一起, 化作流动的金色液体从天幕中倾泻下来。
裴俦低头一瞧, 随着视角的转变,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处在这玉皇观正前方,金水对着他迎头浇下,再不逃就是傻子了。
裴俦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想离开原地, 奈何使不上力, 双腿似灌了铅般毫无反应。
有金水沿着四根玉柱流淌下来,离裴俦不过一尺远, 他已经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可怖热度。
“×!给老子动起来!”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狠力一拔, 没想到竟生生退开了好几步。
裴俦抬头望去。
玉皇殿那块特地从南洋运来的匾额,已经被金水侵蚀了大半, 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裴俦在自己虎口上狠狠掐了一把,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见鬼,这是什么破梦境, 他不记得原文中有这一段啊?
依着前几次的经验来看,他每次失去意识后, 都会莫名其妙地看到一些从未发生过的情景, 他一直以为都是原书中发生的情景, 在他重生后, 以一种情景再现的方式告诫于他,要按照原来的路走。
现在看来,似乎是他猜错了?
玉皇殿倾颓的速度陡然加快,金水已经蔓延到了裴俦身前三寸之地。
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与时间金钱的大工程,毁灭起来竟如此轻易。
裴俦抽空往后瞥了一眼,没看到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什么都没有,身后是一片空白。
这片空间里,似乎只有他与这飞速融化的玉皇殿存在。
裴俦眉梢微抽,不是吧,玩得这么大?
在梦里死了也不知道现实中能活过来不?
裴俦眼睁睁看着宏伟高楼熔至薄薄一层,蓄不住的金水四下流淌,往裴俦脚下蔓延而来。
他一退再退,直到背部触及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不是吧,这空间还是个封闭的?
裴俦瞧着金水缓缓漫至他鞋边,咽了咽口水,整个人紧紧贴在了屏障上,等待着未知的来临。
身后却骤然破了条口子,一股极大的力道不由分说地将他从那豁口中拖了过去。
他醒了。
裴俦一骨碌坐起身来,胸口起伏不定,喘着粗气,显然惊魂未定。
这个,这个梦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觉得嗓子干得有些难受,艰难地咳了两声,身侧便递过来一杯清茶。
裴俦自如地接过饮下,这才舒服了些。
他转头一瞧,秦焱正坐在床边,接过他喝过的茶盏放了,又定定地盯着他瞧,眼含关切。
裴俦缩了缩脖子,道:“你……我、我怎么、怎么……了?”
秦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嘴角扬起弧度,道:“依秦某猜想,裴侍郎兴许是害羞得晕过去了?”
“休、休要胡言!”
“嗯,确实胡言,毕竟裴大人睡梦中都还抓着我的手不放呢。”
裴俦惊愕地看向他。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秦焱将二人交握的手举起来晃了晃。
十指交扣,极尽缠绵。
裴俦一下就被烫着了,使力就要甩开,秦焱却不依不饶地将手握得更紧了。
“裴大人醒了就想赖账啊?这可是你主动缠上来的,可不能耍赖。”
裴俦听得脸上发热,手上力度不减,只好撇开了脸不去看他。
这十指交缠的情状,你缠我我缠你的,属实看不出谁先招惹的谁。他醒得又晚,只好凭秦焱一张嘴在那里说。
“寿、寿宴……”
“寿宴是昨天,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户……”
“我派人去户部给你请了假,寇衍也知道你在国公府。”
裴俦想起之前寇衍发表的那一通胡言乱语,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极缓慢的,用另一只可自由活动的手捂住了脸。
这番情状映在秦焱眸中,瞧得他心情大好。
“我吩咐厨房给你熬了粥,一会儿起来用饭吧。”
裴俦拿余光瞧他,心下百转千回。
他不是什么扭捏的性格,既然秦焱不是敌人,那么索性将事说开。
“我死后……”裴俦咽了咽喉咙,抬眼看他,缓缓道:“我死后,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任谁平静地说出“我死后”这种话,旁人多半会以为他疯了。
秦焱却显得十分平静,垂眸看二人相缠的手,轻声道:“杀你的多半是五世家的人,当日上值的除了我手下的三营,还有周边郡县前来观礼的高官,他们亦带了不少随行,当时就待在观礼的人群中。太子巡游时出了岔子,京卫更无法分心去管这群天南海北来的散兵。说到底,是我的疏忽,才让他们钻了空子。”
与漆舆推测的一致,诛杀裴俦的凶手,要么是京卫,要么就是当日观礼的随行们,只有这两者能够在邯京城中畅行无阻。
“我能相信你吗?世子爷?”
对方定定地瞧他,亦是问道:“你愿意相信我吗?裴首辅?”
裴俦了解秦焱,这个人,讨厌就是讨厌,喜欢就是喜欢。
自打裴俦重生以来,他瞧裴俦的眼神简直能烫死个人。
他自己却仿佛没有这个自觉,自打认出了裴俦,再不收敛心绪,喜怒哀乐都摆在了脸上。
裴俦在这样的眼神下,率先败下阵来。
“我、我有些饿……”
秦焱展颜一笑,终于松了裴俦的手,出去喊人准备吃食。
裴俦一掀被子下了床,瞧也不瞧那床一眼,赶紧离得远远的,提起桌上茶壶,仰头便灌了一大口冷茶。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秦鹤洲说的话,还有那眼神,怎么这么,这么撩人?他堂堂七尺男儿也禁不住脸红心跳,不知该往哪里看。
裴俦双手成掌,猛地拍了拍双颊。
他贼贼地往门窗两处各瞧了一眼。
他想逃。
裴俦迈出一步,想了想,凝神听了一会儿暗里的动静,半晌,认命般坐了回去。
房檐下挂着一个小的,房顶上还有俩呢,走不了。
于是裴侍郎在赴国公府寿宴当日,晕在了国公府世子房中,还在他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还被“胁迫”着一同用了饭,秦焱才放他离开。
秦焱顾及他刚醒,不让他骑马,竟从侍郎府叫了马车把他接回去。
裴俦自然看出,秦焱是怕自己不肯坐这国公府的轿子,他虽别扭,到底不好拂了秦焱的好意。
刚跨上马车,裴俦手腕便被人轻轻抓住了。
裴俦一回头,手里就被塞了个布包。
“你的灵钧,拿好了。”
裴俦无言接过。
秦焱仰头瞧裴俦,见他腮边乱发飞扬,遥遥伸手,似乎想给他理一理,末了只是缓缓收了手,轻声道:“景略,任何时候,只要你需要,我就在。”
裴俦不敢瞧他一眼,弯腰进了马车。
寇衍两日没见着裴俦,倒是吃得好睡得好,裴俦到寇府时,他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后院湖边垂钓。
此寇府非彼寇府,随着寇衍年岁渐长,官职渐高,寇季林不知怎的愈发瞧他不顺眼,平日里吃个饭喝个茶,瞧寇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最后索性将他赶了出来。
寇衍官拜户部尚书,景丰帝自然早早给他赐了宅子,奈何这货没有眼色,还待在寇宅父母眼前晃荡,寇季林终于烦了,将他赶出来,同自家夫人过二人世界去了。
寇尚书丝毫没有被亲生父亲“抛弃”的伤感,该吃吃该喝喝,此时见鱼咬了钩,嘴角带笑,满面红光地站起身收线。
这是今日钓到的第二尾大鱼,寇衍三两下便将那尾鱼解下,放入桶中,鱼尾巴溅起的水染湿了下摆,他也毫不介怀。
寇衍薅起袖子,准备再下一杆,抬头就瞧见了裴俦。
“景略!快快快,来看看我今日的战果!”寇衍兴奋地冲桶中一指,笑道:“小半个时辰,两尾,如何?”
湖边两个脑袋低头专心致志地看鱼,其中一个脑袋还摇头晃脑的,倒是番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