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不知道小金鱼已经死了,明明不喜欢水,却还是把毛绒绒的小爪子探过去,努力拍打着水花,看着小金鱼“游”起来,还欣喜地抬起小脑袋,让楚溪客一起看。
楚溪客心里阵阵发寒。
《血色皇权》中有过这样一幕——
姜纾在荷花池中养了几尾小金鱼,被邻居家的猫咬死了,为了不让姜纾难过,主角受偷偷跑到花鸟鱼虫市场去买,再次偶遇主角攻……
当初,姜纾提议挖一个小池塘的时候,楚溪客就想到过这一幕,为了不让剧情应验,他还反复教育桑桑,不可以欺负小金鱼。
万万没想到,剧情的力量如此巨大,桑桑不咬小金鱼了,竟突然冒出来一只奶牛猫!
到目前为止,夏州府兵中毒、不知名的厨子成为替罪羊、主角受以“鹿鸣”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线中、金鱼被猫咬死等,大的,小的,关键的,细微的剧情一一应验了。
楚溪客深深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力量,仿佛有一双大手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
倘若他继续留在姜纾和楚云和身边,是不是早晚有一天,这些人都会因他而死?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楚溪客也不敢赌。
他决定离家出走——这是他认真思考了一整夜之后做出的决定。
楚溪客计划得很详细,还给姜纾写了一封告别信。
“阿翁放心,我都想好了,先找一个隐藏在山上的小寺庙当做暂时的落脚点。我可以帮庙里的师父们做斋饭赚些银钱,钱攒得多了之后我就自己盖一个小房子。
“听说庙里还有善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租两亩。田里的庄稼收获的时候,我就下山来看您,会带着甜瓜呀,稻米呀,这些我亲手种的东西给您尝尝。
“我想贺兰大将军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所以我并不十分担心。阿翁也别担心我,我一定会生活得很好很好。
“可能我就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吧,这辈子就适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日子了。听说这个时代的佛门弟子也是可以吃肉的,但愿如此。”
落款还十分洋气——
此致,敬礼。
爱您的崽崽。
写完信,天刚蒙蒙亮,姜纾还没起床,楚溪客悄悄把信放在贺兰康新送的那个气派的大书案上,然后就去找桑桑了。
竹墙自从倒了之后就没再竖起来,因此楚溪客很容易就钻进竹林,找到了桑桑的小窝。他把胖嘟嘟的小猫咪抱起来,揪揪尾巴,摸摸头,万般不舍。
“因为没有提前跟钟离公子打招呼,所以这次不能带你一起走了。不过桑桑放心,等我带着瓜果蔬菜下山看望阿翁和钟离公子的时候,一定会把你接过去。
“到时候我应该已经攒了一些钱,会在山上盖一个小房子,也会专门留一个房间给桑桑。桑桑是想住那种北欧风格的小猫房呢,还是复古小木屋?如果地方充裕的话,可以一样来一个。
“桑桑啊,乖乖等着我,我一定回来接你的。没想到,换了一个世界,短暂地体会了一下亲情和友情,最后还是只有你陪在我身边。”
楚溪客红了眼圈。
阁楼上,默默围观的众人只觉一头雾水。
云浮小声问:“邻家小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云崖压低声音回:“看样子是在和桑桑告别。”
云浮更加不解:“为何要告别?他要离开吗?”
钟离东曦突然道:“云浮,跟着他,保护他,无论他去哪里。”
云浮问:“如果邻家小郎君要离家出走呢?我也要和他一起离家出走吗?”
云崖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离家出走?你以为他是三岁小孩子吗?”
话音刚落,就见楚溪客亲了亲桑桑的脑门,说:“好了,现在我要正式离家出走了。”
所有人:“……”
第26章
真正要离开了, 楚溪客才发现自己有多不舍。
走到祥云楼门口,他想到要跟小学徒告个别,还要表达一下歉意, 以后不能在他这里买小杂鱼了。
小学徒虽然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但还是很善良地送了他满满一瓢杂鱼, 让他在路上的时候饿了吃。
关键是, 那些鱼还是活的……
楚溪客就这样背着小包袱,捧着满满一瓢活蹦乱跳的鱼走在大街上。
路过武侯铺的时候,又忍不住惦记楚云和,想到没了自己楚云和会过得更好, 楚溪客更难受了。
巡街的金吾卫见他在武侯铺外走来走去,告诉了楚云和。楚云和吊儿郎当地晃悠出来:“大早上的背着个包袱干嘛呢?不打算摆摊了?”
“不摆了, 我要去山上当和尚了。”楚溪客很认真地在难过。
楚云和却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怎么这么好玩?还去山上当和尚?哪座山啊?庙宇大不大?香火旺不旺?你可知道,那些穷山小庙每日仅有稀粥可喝, 僧人们连草纸都买不起,只能用芭蕉叶抄写经书, 还要日日下山化缘讨生活?像你这么俊俏的小和尚,不知道哪天就被抢到山寨里当小相公了!”
楚溪客知道楚云和是在吓唬他, 但还是有些难受的,他原本就舍不得离开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家人和朋友……
楚云和勾住他的肩, 放软了语气:“曲江宴上的事我都听说了, 你到底姓鹿还是姓楚对我来说都不打紧,我只知道,你是我认下的阿弟。”
楚溪客郁闷地说:“你越对我好,我可能越会害了你。”
楚云和张开手臂, 笑道:“来, 打我一下。”
楚溪客捏起拳头打过去。只是, 还没打中楚云和就躲开了。
楚云又说:“再打一下。”
楚溪客又打了一下,这一次,楚云和没躲,楚溪客的拳头不轻不重地砸在他盔甲上。
楚云和敲了敲他脑门:“看明白没?”
楚溪客突然明白了,楚云和是想告诉他,他也是个人,不会像块木头一样老老实实愣在那里任人打。除非,他乐意。
楚溪客的心酸酸胀胀的。
这时候,天色已经亮起来,坊门开启,人来人往。进奏院的官员们进进出出,那些经常来楚溪客摊位上买羊肉夹馍的长随小厮们隔着老远就跟他打招呼。
楚溪客的不舍又添了三分。
突然,他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夏州府兵!
按照《血色皇权》中的描述,夏州节度使中毒身亡后,跟随的府兵全被关了起来。后来,皇帝为了掩盖真相,强行给他们安了个“护卫不力”的罪名,发配到黔州去了。
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兄弟,我等是来感谢你的!”
为首的府兵一脸感激:“幸亏有你提醒,我等才在使君的饭食上多加留意,尤其他爱吃的烤肉,我等竭力劝阻,使君方才少进了一些,因此中毒不深。加之五公主请来的神医,这才让使君捡回一条命,也救了我等的命啊!”
说着,一众府兵便执起手,齐刷刷给楚溪客行了一礼。
楚溪客呆呆愣愣的,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军爷是说,赫连使君没死?”
“自然没有,不然我等哪里还有命过来请楚兄弟吃酒!”
一众府兵不由分说地把楚溪客拉到了祥云楼,楚云和不放心,一并跟了去。
“楚兄弟说是我等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不光我们兄弟几个,此事使君也是知晓的,等他身子大好了,说不定会亲自来感谢楚兄弟。”
“在此,薄酒一杯,敬楚兄弟!”
“敬楚兄弟!”
酒过三巡,楚溪客才将将回过神儿。
这件事对他的刺激有点大,需要好好捋捋——
因为听了府兵们的规劝,夏州节度使没吃太多肉,中毒就没那么深,也就没有死;而府兵们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听了他的劝告……
这是不是就说明,剧情并非不能改变,原本必死无疑的人有可能死不了?!
如果、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用离家出走了啊!
楚溪客原本拔凉拔凉的心一瞬间冒起了温热的小泡泡。
府兵们喝得有些醉了,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掏心窝的话。
“经此一事,使君他老人家也算看开了,兵权啊,官位啊,储君啊,都是虚的,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谁说不是呢,昨日我还听使君跟夫人念叨,说是再过两日能下床了,就到圣上跟前请辞,兵权交出去,就此荣养,若圣上还不放心,他就留在长安。”
“若使君留在长安,咱们哥几个说不得也得留下。”
“我倒觉得长安不错,留下也不亏。好生攒几年银钱,赁个小院子,把老娘亲接过来,也让她老人家见识见识这京城的繁华。”
“说得没错,到时候咱们还能去楚兄弟摊子上吃羊肉夹馍,若有人找他麻烦,哥几个就组团给他撑腰!”
大伙一通笑。
楚溪客也跟着笑起来,听着府兵们朴实而真挚的愿望,他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实现。想到自己,又生出一丢丢忧伤。
他原本也做了很好的计划,上午跟着阿翁读书,傍晚摆摊卖烧烤,过几年考个功名,再把如今租住的蔷薇小院买下来,给桑桑搭建一个漂亮又舒适的小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