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风不敢妄论,因此没有开口。
李观镜叹了口气,道:“说说团凤罢。”
郗风便接着说道:“公子提示团凤可能来自赵王后,我便从泥涅师身边的人下手,发现其中一个仆从确实与赵王府有些关联——那名仆从是赵王府杂役之子,我派人绑了那名仆从,一番恐吓之下,他承认团凤是他阿耶所给,且得令要引泥涅师去寻团凤赠你,尔后再以不经意的方式将团凤给他。”
李观镜闭上眼睛,他终于还是听到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部分,只是他有些不明白,李未央为何冒着暴露的风险,大费周章地将团凤送给自己?
这晚,李观镜如何也睡不安稳,人心情不好时,见到下雨都会觉得老天在和自己作对。李观镜听了一夜雨声,第二日下值后,回府换了一身衣服,便带着陈珂和墨香琴,一路往林府去。
林府在升平坊,离永兴坊不近,彼时细雨纷纷,若是骑马,一来容易滑倒,二来必然淋湿,而李观镜又不愿惊动家里,于是让陈珂雇了一辆车,两人坐车过去。进林府后,李观镜将伞交给阍者,从陈珂手中接过琴盒,跟着侍女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一处院落外。
院外秋雨萧瑟,院内言笑晏晏,李观镜顿住脚步,为他撑伞的侍女跟着停下,试探地问道:“世子?”
李观镜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抬步走进院子。
林忱忆的院子很小,进院走几步便到了正屋,因着下雨的缘故,虽是午后,屋内却早早掌了灯,四五个绣娘围着一个绣架,一边说笑一边穿针引线,林忱忆则独自坐在窗边,拿着一个小的花绷子,面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垂头正绣着什么。
李观镜见此情景,心中一窒,再次停下脚步。侍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相问,而是直接敲门,道:“忆娘,余杭郡王府世子来了,前面禀报了阿郎,阿郎说不必通报你,因此奴直接将他带来了。”
林家如今是林忱忆的兄长当家,她的兄长有几个子女,若是再以从前的顺序唤林忱忆,倒容易乱了辈分,因此林忱忆这次回来后,林家上下统一称她为“忆娘”。
听到侍女的话,林忱忆满面惊讶地抬起头,见到李观镜后,她双眼一弯,放下绷子,笑着走出里间,问道:“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前几天叫你过来,你阿娘还说你不得空。来,快进来,手上这是……”
箭在弦上,容不得李观镜再犹豫,他神情严肃地将琴盒递过去,道:“林姑姑打开看看。”
林忱忆察觉到李观镜情绪不佳,便将绣娘和侍女都遣了出去,然后拉着李观镜坐到桌边,不急着开盒子,而是柔声问道:“阿镜,你怎么了?”
李观镜抬头看林忱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别过脸,他将琴盒一推,坚持道:“打开罢。”
林忱忆无奈,只得顺从地打开了盒子,转而惊呼一声,道:“墨香琴!你从哪里得来的?这……这上面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李观镜看着林忱忆轻轻抚上那大块墨迹,道:“这把琴果然不该是这样的。”
林忱忆点头,肃然道:“墨香琴上的墨痕为星星点墨,绝不是如此大片的痕迹。”
“昨日有人跟我说这是为了掩盖血迹。”李观镜想到自己险些将这把染血的琴作为贺礼,不由气结。
林忱忆忙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琴?”
“幽兰阁。”李观镜不等林忱忆猜测,将农户得琴的经过说了出来。
林忱忆脸色苍白,捂住心口,扶着桌子坐了下去。重得墨香琴的喜悦早就荡然无存,琴身上被掩盖的血迹,昭示着当年残忍的真相,让林忱忆心痛不已。
李观镜有些不忍,问道:“林姑姑,你还好么?”
林忱忆苦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无事,多谢你今天带它来了,我会好好保管这把琴,永远也不会忘记傅大家。”
李观镜的本意并不是送琴,但如今见林忱忆痛楚的模样,他变得踌躇起来,一时不敢直接说出真相,四顾之下,看见屋中央的绣架,心中有了主意,便问道:“这是在绣什么?”
话题转变得太快,林忱忆不由得怔了一瞬才明白过来,悲戚的情绪被眼前的喜事冲淡了些,她脸上泛起红晕,轻声答道:“是嫁衣。”
李观镜顺着问道:“他怎么样?”
“嗯?”林忱忆一时没反应过来。
李观镜微微一笑,道:“赵王。”
“他呀……”林忱忆神情彻底柔和下来,连着声音也轻柔了几分,“他很好,一贯都很好。”
李观镜别开目光,淡淡道:“你们多少年没见了?”
“细算起来,快二十年了。”
“那你说的‘好’,是记忆中的‘好’了。”
林忱忆眉头一挑,道:“阿镜,你似乎话里有话。到我这里,不妨直说,我不会与你生气的。”
李观镜看向林忱忆,后者正诚恳地看着他。李观镜沉默片刻,攥紧手,鼓足勇气道:“我认为现在不是成亲的好时机,林姑姑能不能再考验考验他?时间会改变一个人,何况是二十年这么久,中间还经过了那么多事。”
林忱忆一愣,显然没料到李观镜会说这样的话,她追问道:“你为何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李观镜没有回答,坚持问道:“姑姑可以答应么?”
林忱忆意识到事情恐怕有些严重,她站起身,在屋中踱了几步,最后停在窗边,扶着窗棂,半侧着身,道:“阿镜,你知道圣人赐婚的含义么?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圣人赐婚,岂能儿戏?”
李观镜沉默了片刻,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林忱忆缓声道:“圣人连日子都定下了,改不了的。你为何要让我推迟?之前不是都好好的么?你不喜欢他?”
第33章
李观镜确实曾经不喜欢李未央,但如今情形不同,他既然知道前面是火坑,又怎么能看着林忱忆跳下去?李观镜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当真无法改变么?如果赵王去求圣人呢?”
林忱忆回身,摇了摇头,道:“这次圣人下了诏书,轻易变不了的,若是抗旨,肯定还会连累林家,我绝不能这么做。”
李观镜恨道:“赵王娶你便娶你,自己提亲不行么?为何要让圣人赐婚?”
林忱忆忙解释道:“你错怪他了,赐婚的旨意是太子求来的,他们叔侄二人向来亲厚,太子也是一片好心。”
李观镜愣住。
“太子不愿居功,我们也不好多宣扬,因此大家好像都以为是未央的意思了。”林忱忆说罢,发现李观镜脸色发白,问道,“怎么了?”
李观镜猛地站起身,道:“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怎么这么急?你还没与我说清楚呢!”
“赵王在前些年结了仇家,恐怕很快就会有人寻仇上门,林姑姑最好别在此时嫁过去。只是……只是旨意难抗,如果你真的要嫁过去,定要为自己留好后路。”李观镜急着去验证一些事情,只含糊地给了提示,尔后合上琴盒,抱在了怀里,道,“原本我想将这把琴送给你做嫁人的贺礼,但如今看来并不合适,我过几天再找别的礼物来。”
林忱忆听完这几句,越发糊涂,见李观镜要走,忙拉住他,问道:“是什么仇家?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观镜摇头,道:“没有误会,我已经查明了。”
“那仇家是谁?!”
“如果我说了,你要赵王如何?杀了那个人,永绝后患么?”
林忱忆怔住,凄然道:“你就这么想我么?”
“我相信你,但是我不相信赵王。”李观镜怅然道,“我希望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能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好好为自己活着,可以么?”
林忱忆知道今日是问不出结果了,她满面忧虑,迟疑地点了点头,道:“我现在可以答应你,但是真到了需要抉择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选择什么。”
李观镜“嗯”了一声,轻轻将林忱忆的手推开,道:“我先走了。”
林忱忆无法,只能将李观镜送到院门口,她见外面依旧下着小雨,便从门边拿起油纸伞递给李观镜,道:“雨天路滑,回去慢些走。”
李观镜点头答应,撑着伞走下台阶时,心有所感,他回身看去,见林忱忆眉间虽难掩愁绪,却仍旧勉强笑着看他,一如送儿时自己出门的模样。此情此景之下,不知为何,李观镜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他忍不住再次说道:“林姑姑,保重好自己。”
林忱忆点了点头。
李观镜在林府没耽搁太久,离开时,天色尚早,他让陈珂带着琴先回家,自己一面思索太子的用意,一面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观镜忽然注意到擦肩而过的行人都不撑伞,这才意识到雨已经停了,他收起伞,抬头四顾,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宣阳坊前。李观镜仰头看着坊门,方才淤积的怒气一点一点往外冒,被欺骗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收回目光,准备进坊。
“李公子?”身后忽然传来清朗一声。
声音再好听也缓解不了李观镜的情绪,甚至让他的怒气达到了巅峰,他没好气地回过头,冷冷道:“正好,我有事要请教左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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