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镜待要相问,侍墨推门而入,上去不接下气地说道:“公子!太妃她……她带了朗家老夫人来了!去了主院!”
“朗家老夫人?朗将军的母亲?”
侍墨点头。
入画问道:“她也不是没来过府里,你为何如此惊慌?”
侍墨跺脚,急道:“因为!因为她们去找夫人说亲了!”
李观镜倒是在郡王妃跟前听说过太妃有意让李照影娶朗思语,此时侍墨如此着急,显然事情与李观镜有关了。果然,侍墨接下来的话惊掉了李观镜的下巴:“给公子说亲!”
“什么?!”入画失声惊呼。
“你没听错罢?”李观镜迟疑道,“议亲对象难道不是……”
“哎呀不会错!我亲耳听见的!”
余杭郡王府与朗府虽然十分熟悉,但婚娶大事,涉及两家声誉,所有的程序必然是严格照着六礼行事,断不会绕过家主去。如今太妃贸然带着朗家老夫人过来,李观镜乍听之下,也是十分激动,但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所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太妃这么做,不过是用李观镜作为威胁,逼着郡王妃让步,好叫李照影能够迎娶朗思语。思及至此,李观镜起身出门,不是往主院的方向,而是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寻谢韫书。
主院炸开了锅,谢韫书的院子却一派宁静。李观镜初次过来,发现这里竟然被种上了不少文竹,竹下有含苞秋菊,四君子之二相陪,尽显清雅。
谢韫书从屋内走出,李观镜道:“这个院子也只该给你住,其他人来,都显得吵闹。”
谢韫书微微一笑,道:“大表哥谬赞,韫书不过一介俗人罢了。”
李观镜亦是一笑,目光往院中侍女身上停了一瞬。
谢韫书会意,将人都遣了出去,尔后请李观镜进屋入座,问道:“柴小郎君走了?”
李观镜不答反问:“你既知她底细,为何还如此称呼?”
“我不知什么底细,只知她是怀瑾握瑜的人物,值得托付。”
“你想过将来么?”李观镜皱起眉头,道,“总有一日,你们是要分开的,届时你作何打算?在柴府蹉跎一生?”
谢韫书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大表哥既然视柴小郎君为知交好友,想必不会觉得天下女子都应当被拘在后院内宅。”
李观镜一愣,转而听明白了,他惊道:“你也要离开?”
“小时候,我一直住在后院中,除了女红,浑不知一门心思该扑向何处。后来我被接去钱塘,表哥教我读书写字,让我见识了许多从未想象过的美景:塞外的大漠孤烟,江南的长河日落……”谢韫书悠悠看向窗外,顿了片刻,收回目光,看向李观镜,道,“此番来长安的路上,诗句骈文化作了实景,我方知造化神功,非人力所能想象。人活一世并不容易,眼下的日子既然不快活,为何不干脆逃出去?去看遍世间的风景,见一见许多不同的人,如此,即便有一日死在半路,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不枉活这一遭。”
李观镜难言心中惊愕,他知道谢韫书与李照影心意相通,如今二人要被生生拆散,谢韫书必然心痛不已,今日见她在李照影处落泪,更是印证了心中猜测。可是李观镜万万没想到,在谢韫书弱风扶柳的外表下,却是这样一颗坚韧的心。
谢韫书见李观镜不说话,以为他不为所动,不由自嘲地一笑,道:“一开始,我也被自己这些想法惊到,可是我越不去想,它越加在我心中生根。今日与大表哥说开,我也顾不得礼义廉耻了,成败在此一举,我绝不放弃!大表哥不必为难,你若不想答应,我也不会生出怨恨之心。”
话已至此,李观镜怎么还会拒绝,不过他虽点头答应,为了谢韫书的安全,还是与她约法三章,道:“此事绝密,不可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照影。其次,你须得等我安排妥当,才可离去,万万不可单独行动。”
谢韫书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观镜,待后者严肃地点了点头,她才明白李观镜真的同意了,一时难免动容,眼睛忍不住一红,忙起身行礼,闷声道:“大表哥放心,韫书一定珍重自己!今日深恩,他日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请大表哥受我一拜!”
李观镜将她扶起,一时不知该为她喜还是该为她忧,千言万语俱化作一声轻叹,尔后告辞离去。
兰柯院里,郗风已经等了一会儿,他带着答案来见李观镜,待见到人时,一时却无法开口了。
李观镜甫一进门,便见郗风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一个咯噔,升起不祥的预感来。
第32章
李观镜从一开始不愿接受李未央,到后面为李未央和林忱忆的波折经历而动容,其实内心是经过了不少挣扎的,如今好不容易才说服了自己。林忱忆名义上是李观镜的长辈,但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将她当做一个忧郁的小姑娘,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这个小姑娘能够开心一些,幸福一些。
可是郗风带来的消息却彻底打破了李观镜的希望。
李观镜让郗风先坐下,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才开口道:“你从头说起罢。”
郗风道:“当年的案子很大,好在郡王这里也暗中调查过,卷宗能够查到,因此我不必到当地去翻,公子吩咐的当日,我便看到了匪首的供词。”
李观镜一愣,问道:“阿耶为何要查?”
郗风舔了舔唇,难得犹豫起来。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又是二十年前,事涉皇子,莫非与……”郗风不说,李观镜自己也能根据蛛丝马迹去推测,他想了片刻,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一敲,蓦然记起一事,问道,“此事与朗将军有没有关系?”
郗风奇道:“公子如何知晓?”
李观镜得了肯定,心里却不是滋味,他解释道:“那日我们去朗府探查情况,朗将军向我展示了一把紫檀木弓。”
“属下记得。”
“那把弓上刻了三个字,毗沙门。”
郗风没有领会到李观镜的意思,迟疑道:“那是佛教多闻天王,四天尊王之一。”
李观镜提示道:“二十年前,这曾经也是一位贵人的小字。”
郗风瞬间明白过来,惊道:“隐太子!”
二十年前,那位兵变失败,被当今圣人杀死在宫门前,前几年被追封为隐太子的贵人,名作李庆成,小字毗沙门。李照影的父母在那场宫变后被赐死,可见他们与隐太子关系匪浅,如今太妃执意与朗家联姻,恐怕有不可告人的意图。思及至此,李观镜强自镇定地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前赵王是圣人同胞兄弟,宫变那晚,就是他在宫内接应圣人,还有传闻说,将隐太子射落马下的人,也是前赵王。圣人继位后,前赵王去封地接回王妃,同行者共计一百六十余人,除去亲王车驾卫兵,还有临沂杜氏夫妇、琅琊王氏一户,以及名琴傅启叶,一行人到商州与蓝田交界处时,遭遇匪患,所有人俱死无全尸,携带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李观镜摇头,道:“这么多人,其中还有军中兵士,竟然无一人生还,什么劫匪能有这样的本事?我不信别人看不出这些破绽。”
“圣人亦不相信,看了奏报后,便将两州刺史都下了狱,令刑部尚书亲理此案,又命左卫中郎将领百名翊卫军,再加商州附近折冲府千名府兵剿匪,不过几日,他们便寻到了流匪窝点,一名翊卫带领三百名府兵全歼流匪,生擒匪首,那人就是如今的左卫将军朗詹。”
“也就是说,除了匪首,没留下一个活口?”
郗风点头,道:“中郎将率兵到达时,寨子已经被屠了个干净,再加上匪首对此案供认不讳,他们根据供词,也确实寻到了大多数财物,因此这点疑点很快便被淹没。圣人只见朗詹立功,却不知原来是这样的过程。”
“朗詹本就是世家子弟,经此一役,自然得了圣人青睐,这些年一路高升,变成了如今的从三品将军。”李观镜顿了顿,又问道,“那匪首最后如何处置了?”
“当年秋天被判腰斩,在长安行刑。”
李观镜冷笑一声,道:“这场戏倒做得足,也不知他们用什么收买来了这个‘匪首’。”
郗风摇了摇头,过了片刻,继续道:“在匪首的供词中,他们夺了财物后,将一些看起来不值钱的物品丢在半路,我去向幽兰阁主询问过,阁主亦说墨香琴是从商州一家农户手中收得,农户捡到琴时,琴身上有大块干涸的血迹,他便用墨水加以掩盖。我比较了流匪的路线和农户的位置,两者确实吻合。”
李观镜眯起眼睛,心中十分不悦:诚然,他当初是自己要去买琴,但最后却被杜浮筠引着买了墨香琴,若此案果真与李未央有关,自己将墨香琴送给了林忱忆作贺礼,新婚之后,李未央定然会看见琴,届时他又怎么会联想不到前赵王被害的案子?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做了杜浮筠的刀,此人当真是可恶!
“圣人真的就相信了这个说法么?”李观镜隐下心中对杜浮筠的不满,猜测道,“从前别人觉得圣人是偏爱这个弟弟,因此给他胞弟同样的称号,可若是换一个思路呢?他若疑心李未央,将赵王的称号给他,岂不是叫李未央日日悬心,不得安生?”
相似小说推荐
-
小皇帝今天病好了吗 (秋涯兔) 2023-02-14完结916 3111格洛尔·普利塞斯,帝国的第三十七世小皇帝,亚兰大陆的最高掌权者。他金发星眸,敛...
-
摄政王不想批奏折 (暮木) 耽行道VIP2021-06-14完结宋知砚为了封赫兢兢业业十几载,最终还是惨遭叛贼毒手,一朝重生,他好像发现,一向只爱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