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
“殿下若想听,尹某说多少次都成。您方才思绪清明,转眼就想到了个中关窍,虽欠缺了些阅历倒也无伤大雅。可方才但凡事涉朱兄安危之事,您便少了些睿智冷静,这不正表明朱兄实为祸水?若他不在,殿下才可心无旁骛,专注大业。况且朝堂皇位之争素来残酷,您既经历过,便该知道不能留此软肋。”季玉朗张口欲辩,尹枭抬手打断他,“殿下不必急于撇清,当局者迷,您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不然总该有千万次机会除掉朱兄,何必留他到现在?”
“朱怀璧自我叛他之前就将一直都算计好了,只怕我真动了杀心,自己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那不正好,殿下应付不来,不若顺水推舟。您也不用担什么不好的名声,至于日后如何行事,尹某会为您筹划,毕竟……我与殿下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尹枭,你现在还在跟我兜圈子。”任凭他说的天花乱坠,季玉朗始终冷着脸,“若有人因我几句话便弃十数年养育恩情于不顾,那我一定不会与此人一条心。恩情尚可弃,又何况无甚关系的旁人。尹阁主总不会告诉我,你愿意同忘恩负义之徒一条船共事吧?”
“………哈哈哈哈哈!”尹枭盯了青年一会,突然抚掌大笑,“成吧,说了也无妨,左右不干我的事。”
“说。”
“孔丹生此人,我有些交情,他来崇阳城我是知道的。”
“没了?”季玉朗皱眉,显然他并不相信尹枭会只知道这些。
“硬要说的话,殿下受伤时去的那家江畔月也是我名下的,我不过是提供了一个可以见面的场子,收钱搭了条线,至于朱兄和孔道长谈了什么,只有他们最清楚。”尹枭和盘托出,承认是他给双方牵线见过面,“反正殿下你也不信朱兄只是简单被掳走,但孔道长和影门其他人会不会杀他……虽然尹某不否认希望朱兄最好去死,但会不会如此,就不在我掌握之中了。”
“呵!你倒是撇得干净,朱怀璧可知道你一心要他死?”季玉朗心中已有了大概盘算,闻言不由冷笑。
“朱兄看着待人热络,内里说不准冷心冷情,殿下既知自己被戏耍了这么久还要替他辩驳,不正是应了尹某方才说。男人,还是个年长殿下的,殿下日后大业若成,何愁……”
一锭银子击碎尹枭怀中酒壶,泊泊酒液淌了他一身,季玉朗站起身俯视对方,冷声道:“尹枭,你错了。”
甩下这一句话,青年扬长而去,尹枭拧了拧湿透的下摆,摇头晃脑叹气了一声,忽得怪异笑了一声。
二人不欢而散,对季玉朗来说却并非全无结果。他虽不清楚孔丹生的底细,但至少知道朱怀璧早就身处局中,一时半刻应当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他心中清明,可别家却炸了锅,恨不得要将耿垣的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整日都有人进进出出,不过多数都是败兴而归。
影门中人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行踪,甚至在几日后刻意给正道留下了线索,而此事棘手在于影门是兵分几路,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行进。探子带伤传回了影门留下的信笺,笺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叫人一时猜不透他们真正目的,耿垣只得火速召集各家商议援救对策。
有人听后却怀疑道:“影门如此大张旗鼓挑衅,怎可能被人轻易截下往来书信,且不说这上面只写了些稀奇古怪的词句,便是真的指明了,焉知不是影门的陷阱?”
“孙庄主,依你之言,便要我们困守原地不成?影门此为挑衅,若是不敢应,日后诸位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我们岂不是要被那群魔头看扁了!”
各家说各家的理,虽不全对,却也是有些根据在,是而一时间谁也不能说服谁。
耿青梧起身朝场中众人抱拳,朗声道:“诸位,不若先破解影门留下的那张小笺上的讯息再做定论。”
耿垣颔首,自有剑侍将誊写过的内容分发给各家,影门留下的信笺上只书了八个字。
‘蛇鼠人祸,大道无常。’
“何解?”即便是在场众人都看了,一时也是毫无头绪,那本是很寻常的两句,若单论释义是个孩童都能读懂,但串联在一起又是指向什么。
“父亲,急报!”耿青松大步流星踏进堂中,他手中捏着另一张信笺,“又截下一封。”
“诸位英雄在场,你念便是。”
“是,这笺上还是两句:马上风起、枯骨不宁。”耿青松念完也是一脸疑惑,见耿垣朝他伸手,便走过去将纸条奉上才退到一边。
众人听完,面上更是疑惑,一人有些迟疑起身,他先是古怪看了眼常巡的方向,犹豫了下才说道:“盟主,在下…有一猜测。”
“但说无妨。”耿垣见那人吞吞吐吐,眼睛还一直往常巡身上瞟,不由多问了一句,“可是与常贤侄有关?”
那人大着胆子说道:“就后面那句,我在想说的枯骨…会不会是指过世的常老庄主?听闻常老庄主当年是…额,在病榻上过世的,所以……”
常巡不晓得这人是怎么绕道自家身上去的,待听到后半句,登时怒目而视,吓得那人往后缩了一下,只是见他这般反应,众人反而更加笃信。常俞白当年死得难堪,也是一代江湖豪杰,最后落得个马上风的死法。虽然常家这么多年一直有意遮掩,旁人念着老庄主昔日威名不多加指摘,但到底是不光彩的丑事。
乍一听这说法虽有些离奇,但到底还是说得过去,更是暗指常俞白当年死有蹊跷,不然为何枯骨不宁,而那是常巡背家而走为旁人做事也是众所周知的事,这条子一下子指向常巡的大哥常嵩。虽猜不透影门为何导向常嵩,但常巡乐得给庶兄泼脏水,转瞬间便有了计较,索性砸实了这一猜想,故才有了方才举动。
“既如此,那前两句应当也是有所指。蛇鼠人祸该是指疫症?”
“蛇鼠人祸……”顺着后面那张线索去理,便有人忽得一拍大腿,猛地对上了个中细节,“盟主!在下想到这蛇鼠人祸或许指的是武平城的事。当年武平白家灭门就是死于蛇鼠之祸,后来疫病传开连累了整个武平城,听闻官府放了把火,烧了染病而死的尸首才止了扩散的苗头。”
“有理。依诸位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第三十四章 援救伊始
“盟主,既有可能事涉我万阳山庄,常某义不容辞,愿为诸位打头阵。”
涿州是常家的地盘,既能在武林大会上挣得英名,又能抓住常嵩的把柄,常巡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好机会,当下便主动请缨前去万阳山庄。
“虽是如此,但也不可能轻视,贤侄一人太过冒险。在座英雄可有人愿与常贤侄同去?”耿垣却不会让他轻易占了这功劳,并且他此刻十分怀疑这纸条将他们引向万阳山庄,是否有所玄机,又是否是常巡与影门中人有着什么联系。
“盟主,我等愿往!”
“在下也愿同常大侠探一探!”
众人皆不是傻子,若是方才推断无误,一边是富庶的涿州名家,另一边是疫病丛生的‘鬼城’,他们自然不会冒着被感染鼠疫的风险去武平城。耿垣一说,便有人跳出来自请与常巡前去,只是这些人大多数是小门小派,耿垣眼神瞥了一眼儿子,耿青桦跟着道:“父亲,儿愿同去,协助常兄。”
“甚好,既如此,便由常贤侄引路,青桦和众位英雄与贤侄同去探一探究竟。”耿垣话锋一转,又提到另一处所指,这下子堂中登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头。
唯有一清冷道人起身愿望,正是太一观詹溪生,大师兄的关门弟子被掳,他于烟雾中虽听到了身边的动静,却只来得及扯下那人身上的一片料子。
自袖袍中取出那片料子交予身边剑侍,詹溪生解释道:“此为那日班师侄被掳走时,贫道从那影门中人身上扯下的布片,细细查探之后发现并无特殊之处。贫道乃方外之人,于世俗一道并无交集,是否有迹可循只能烦请盟主费心。武平城一事,贫道愿助一臂之力。”
剑侍将布片奉上,耿垣只是拿在手中看了看,便叫人送下去交给长子,一边对詹溪生夸赞道:“詹道长过谦了,这布片必是线索,还请道长放心,老夫定派人细细探寻!”
“晚辈与九师叔也愿与道长同赴武平城。”季玉朗适时起身,他要去武平城只是单纯听詹溪生要去,那日朱怀璧曾说起孔丹生和詹溪生都曾为成道祖的爱徒,既如此或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些旁人不知的消息。他虽也想跟着常巡,但权衡之下还是觉得跟去涿州容易教常巡得了先机,弊大于利。童诗没想到季玉朗居然擅作主张把她也给带上了,面上虽未表露什么,但心中不悦,木梓伸手过来覆在妻子的手上拍了拍,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而后起身接着季玉朗的话说道:“盟主,在下一直在想,影门选择兵分几路无非是以下几种目的。”
“其一,便是障眼法,或许只有其中一路带着被他们抓走的人,其余都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其二,便是他们将掳去的人分成几路送往不同的地方;其三,或许所有离开崇阳的马车上都是空的,而人还在崇阳或者凉州的某个地方被暂时关押着;这其四嘛,或许与留下的两张字条有关,被他们掳走的人与字条上的词句对得上,影门想借此做些什么。眼下既不能确定影门此次目的为何,便不能全赌在那两张字条上,或许影门留下的含义并非我们所想。在下以为,该分出些人来,以崇阳为起始,朝外逐步搜寻痕迹,影门中人无声无息来了崇阳,总不能是大张旗鼓、浩浩荡荡来的,他们若是人不多,一时间也无法撤得干净,总是有迹可循,不妨再留下人从旁策应,若有消息,也挺知会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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