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玉不自在地动了动脸颊,耳根酥酥麻麻的异样让他想伸手挠挠,但男人长臂揽着,活动空间小得不行。
阏氏大抵没料到辛钤能提前赶回来,稳着神情环视一圈,视线最后在苏贵妾身边停留了好半晌才收起。
阏氏抚了抚额,做出贤妻良母的模样,话语间却犀利如刺:“太子缘何提前返回?年猎可是祖宗传下来的习俗,捕猎是为辛萨来年祈福,你身为辛萨太子更应当做表率,却两手空空,提前返程,破了祖制,不成体统!”
辛钤神色不改,只撩起眼皮轻飘飘扫了上首的女人一眼,斜飞入鬓的眉微挑。
“何来两手空空一说呢?只是本王御马熟稔,捡猎物的奴仆没跟上罢了。再说……就算是破了祖制,又怎样呢?”
毕竟,先破祖制的可不是他。
若真要刨根问底地追究,那便是太岁头上动土,犯大忌!
辛钤那双黑洞洞的凤眼压得很低,环视一周,其间化不开如墨的浓稠阴翳,被这一眼扫过的人都不住打颤。
六夫人扶着奴仆的手臂,站都站不稳了,屏住呼吸,浑身打摆子。
“就是你?”男人声线冷得空气都仿佛结成冰晶,“哪只手划伤的?”
燕泽玉愣了一瞬,他还没开始撒娇呢,辛钤便已经开始问罪。
脸上漾起笑意时无意扯到伤口,少年轻声倒吸了口凉气,这声音似乎被辛钤洞察,按在后脑勺的大掌向下挪动些许,捏了捏少年后颈的软肉。透着股安抚的意味。
六夫人吓傻了,下意识将右手藏在了身后。
女子原本精致的脸颊被冷汗浸湿,明明是寒冬腊月的天,却像是经历了一场曝晒,豆大的汗珠将螺子黛与胭脂融湿混合,好不狼狈。
原因无他,辛钤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已死之人。
她眼睁睁看着辛钤从内襟中勾出一枚用黑绳挂坠的骨哨,放置唇边。
嘹亮轻隽的哨声传得辽远,蔚蓝天幕上略过一抹黑青残影,随之而来的是海东青高亢的应和。
林间似有异动,窸窸窣窣衣料剐蹭枝干的细微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不多时,两名身形矫健但存在感极低的男人已经押着六夫人的肩膀,将人按着跪在了雪地中。
“将她的舌头拔去,右手也给我卸了。”
作者有话说:
小星喜欢修文,哈哈哈大家如果不嫌弃,可以清理下缓存之后观看(对手指)当然 剧情不会有太大出入,只是修改一些文辞。
谢谢宝贝们的海星!呜呜 上线突然发现一天就多了一千多!!感动呜呜~
第34章 美玉有瑕
燕泽玉小心翼翼扒拉开裹着自己的大氅,蹭着探头出去。
冷风袭来,倒是有些乍然寒凉。
辛钤牵着缰绳,垂下眼皮觑了他一眼。先前少年在他胸口蹭了许久,发丝凌乱、玉冠歪歪斜斜的,小家伙却毫无知觉似的,还靠他肩膀上冲他笑。
乖得不行。
但侧颊的血渍明显又碍眼,仿佛矜贵玉白瓷上被人割了道难以忽视的划痕。
美玉有瑕,终究是遗憾。
“疼吗?”
“啊?”少年脸上的笑意尚未收起,怔愣的模样呆呆的,后知后觉辛钤是在问他脸上的伤,摇摇头,道:“哦哦,已经不太疼了。”
辛钤没再说话。
两人共乘一匹,慢悠悠在雪地留下一串马蹄印。
燕泽玉也跟着噤声,细雪希声,万物寂静,远处雪山透润亮闪闪的日光,海东青身披青黑皮裘踏雪翱翔翻飞。
辛钤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情绪,倏尔询问道:
“辛钶有碰过你吗?”
日光正好,晨暄明亮。
燕泽玉却被这明艳的日光刺了眼,眼帘颤动不止,蓄满生理眼泪。
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愿再回忆起被六皇子关在笼子里,终日不见阳光的日子、那些马鞭末梢绽开皮肉时火辣辣的疼痛……
但末了,他只是敛眸摇摇头。
“我踢了命根子一脚,他那晚没得手。然后……他就把我送给你了。”
男人带着薄茧的手蹭过他的眼尾、耳廓,将鬓角一缕凌乱的青丝捋顺,忽而道:
“他不会活太久。”
没了马鞭驱驰,曦曦慢悠悠地驮着两人回到太子帐。小黑从碧空俯身而下,七八尺臂展的长翼掠起风云,直到逼近主人身边才收起翎羽,乖乖巧巧地停在了主人……身边的少年的肩上。
右肩一沉,燕泽玉虽然没之前那样害怕,但如此喙嘴尖利爪子锋锐的猛禽立在肩头的压迫感太强,还是紧张,下意识挺直了脊梁,浑身僵硬如石。
耳廓传来一声短促的鸣叫,尔后有并不软和的翎羽贴上侧脸——
那是小黑的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像是从前他养过的那只小猫,少年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可惜没能蹭多久,辛钤挥手将海东青扇开,“别来闹腾。”
燕泽玉跟着辛钤进了帐,帘子落下前瞥见立在雪地里歪头看着与他对视的小黑。第一次觉出些可爱。
“它就这么在外面,没事儿吗?”
“不用管它。”
“为什么不管它,他不是你的宠物吗?你之前说的,它真的很喜欢我?”
辛钤这才抬眸觑了他一眼,沉色如墨的眼底似有无奈,没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刚才蹭到你伤口没?”
“没有。”燕泽玉摇头,“它还挺有分寸的。”
“嗤——脸凑过来。”
“干嘛?”虽然不知道要干嘛,但他听话地将脸颊蹭了过去。毕竟今天全靠辛钤才让他免受一顿皮肉之苦。没让他主动撒娇,辛钤就主动收拾了那女人。虽然嘴上没说,但他还是很满意辛钤的知情识趣。
男人短促哼笑,点燃烛台放到桌边,火光燎动,燕泽玉也注意到同样摆在桌上的酒罐子。
“大白天点灯干嘛?喝春山酒似乎没有这样的仪式。”
辛钤没理他,只拿狭长又沉静的眸子微垂着瞧他,曲起手指,将少年尖俏的下巴捏了起来。
男人指腹的薄茧略粗糙,弄得燕泽玉下颌酥痒,颤了颤眼睫。
这个角度望过去,辛钤轮廓分明的脸更显得锐利,浓眉斜飞入鬓,山根高耸挺拔。灯火摇曳,每一处阴影都落得恰好,明暗交集中,那双眸中倒映的一点火焰,亮得惊心动魄。
“啊!”“嘶——唔,疼疼疼疼啊!”
燕泽玉猝不及防,惊声尖叫,看愣住的目光也收了回去。
右侧脸颊骤然如火烧火燎般疼痛,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少年挣扎着仰头想要躲开辛钤再次凑近的手,却没成功。
“别乱动!”声音冷得如寒潭水。
男人剑眉紧蹙,凤眼压得很低,黑色瞳仁只露出一半,压迫感很强。
少年吓到了,加之沾了高度烈酒的伤口疼得不行,眼眶倏地红了,蓄满水汽,一滴眼泪欲滴未落地挂在卷翘眼睫上,可怜巴巴的。
辛钤沉沉望了两眼,眼底似乎压抑着狂风暴雨。
燕泽玉浑身打颤,“不是、不是喝酒吗?为什么擦我伤口啊!”
辛钤似乎有点不耐烦,眉头皱得打结似的,盯了燕泽玉脸上的伤口看了半晌,才语气沉钝地开了口。
“伤口需要清洗。”gzh盗文死翘翘
辛钤捏着少年两颊软肉的手略加重了些力道,燕泽玉挣脱不开,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抬头。
“能不能不清洗啊?”双颊被用力捏着,燕泽玉说话都有些不清晰。
“不能。”
一盏茶后,辛钤才终于放过他。
这下好了,不光是右脸颊的伤口疼,连被男人捏住的腮帮子都酸得不行。
燕泽玉吸吸鼻子,眼睫被泪水浸湿,黏糊糊的粘在一起,睁眼费劲。
耳边脚步声走远又靠近,暖热的绸巾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却也小心谨慎一点没打湿伤口。
“睁眼。”
燕泽玉还气着呢,自然不让辛钤如愿,转头趴桌上,就是不拿正眼瞧他,小声腹诽碎碎念。
辛钤似乎在他身边站了会儿,半刻后才离开。
等到脚步声和门帘晃动的声音传来,燕泽玉才抬头——
烛台灯火熄了唯余袅袅青烟,桌上重新摆了一瓶未开封的春山酒,玉瓷瓶,阵阵寒气荡漾,瓶身还有些凝结的小水珠。
‘春山酒藏于冰雪之下,趁凉入喉,才是一绝呢!要是能拿去冰镇一下再喝就好了。’
燕泽玉突然想起年宴上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
原来自己的碎碎念,辛钤都记得……
燕泽玉一时间噤了声,盯着这坛春山酒看了许久才猛地伸手将木塞拨开。
浓郁凛冽的酒香扑鼻而来,缭绕久久不散。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指尖满是触摸瓶身时冰凉的水渍。
浅酌半口,烈酒伴着寒气入喉,火辣辣却又冰冰凉的感觉像是他右脸颊刚清洗过又上了药膏的伤口。
“咳咳咳——”他终究是没驾驭住烈酒的滋味,咳地眼泪花花。
等这股劲儿缓过,燕泽玉才咂咂嘴。
唇舌间还残留着春日晨暄、烟雨桃林的香气,清新淡雅,任谁也想不到这酒入喉时那样热辣的烧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