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子方向也传来吵闹声,李医官看了看那方,再面无表情一望张屏:“你跟我过来吧。”
无昧本要揪住张屏,但看着李医官的脸,突然打了个哆嗦。
他知道刚才张屏望着药王像其实想说什么了。
那尊药王像的眉眼,很像李医官。
张屏丢下一句“师兄先歇下等我”,头也不回地跟着李医官走向棚子。无昧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盘踞斜坡半腰处的棚子搭得几边不很一致,怎么看怎么像个侧开口的棺材,棚前聚着几个乡民厮闹,从哭喊的言语听来,是死掉的那两个大汉其余的家人,扯打着要看尸首,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几个抬尸首的小兵同原本就守在这里的差役拦阻那些哭闹的男女,另一个身穿医官袍服的老者也被扯住,一脸汗与苦涩。
那几人发现了李医官,立刻调头向他冲来。
兵卒与衙役赶紧将李医官护住,无昧见两条汉子冲破了防卫竟也向他扑了过来,赶紧后退一步。
那两人死死盯着他:“你们,是官府找来的?”
另外几个人亦停了手,一个衙役飞快对无昧和张屏挤挤眼。
“是啊,是啊。这两位法师乃是特意过来协助的。别看这二位瞧着年轻,都是高功法师,闭关多年,好不容易才请得出山。正是法力高深,方才貌若少年。”
张屏跨出一步斜挡在无昧前面:“人死不能复生,当下最要紧,是查出缘由。”
一个汉子嘶哑道:“俺们就想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人会突然没了!”
李医官道:“现在的确还不清楚,得查。天热尸首易腐,请诸位莫要耽搁。”
那汉子咬咬牙:“李医官,前日你说不是疫病,俺们信了你。你说俺兄弟没事,俺们又信了你。多年前俺们这里是欠了你家,这回就再听你一次。请李医官务必给个交代。”
李医官微一点头,走进棚子。
张屏掏出在村口拿到的布巾,蒙住口鼻,跟了进去。无昧效仿追随。
棚内被油布隔做两间,两名大汉的尸首停在最内里的长木板上。看守的差役支支吾吾告诉李医官,尸体抬来时,仵作说觉得有些中暑,想去解个手喝口水,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找不到了。
张屏望着木板边的水痕:“尸体擦洗过?”
差役道:“是啊,高医官说得验看伤痕,还看看他们有没有长肿疱,就让小的们提水冲了一下。在外面冲的,那块地方翻土埋住了!”
高医官闻声踱进棚内,张屏瞅了瞅他,李医官问:“高叔可看出病征?”
高医官掀开一具尸体上的盖布,给李医官看尸身上的抓痕。
道道血痕都深到肉中,外翻的肤肉令无昧的胃中一阵翻涌。李医官用布巾包手,仔细查看尸首全身,张屏默立于旁侧,遇到要翻动尸体时,便搭一把手。
无昧着实难以忍受,走到油布帘旁喘了一会儿。
半晌,两具尸体都查看完毕。
李医官取下手上布巾,命人焚去,与高医官一道走到油布帘外。
“依我判断,这两人死于惊厥。除却那些抓痕,无其他肿疱瘢痕,有些奇怪。”
高医官叹了口气:“老夫与李医官所见相同,故十分疑惑,不论内有病气或外染邪疾,肌肤上定有表征。可这两具尸体,都只有抓伤处有肿毒之像。前日的尸体,是因撕咬。这两人无缘无故,为什么要这般抓自己?”
无昧竖起耳朵,前日,是指?
差役颤声问:“医官大人的意思是,这两人身上的抓伤和那几名客商身上的咬伤一样?!”
李医官厉起神色:“高医官与我尚未有结论,方才的言语不可与外人道半个字!望二位小道长也如此遵守,否则我将禀告总兵大人,以妖言惑众之过论处。”
差役与无昧一同连声保证,张屏道:“两具尸首身上的抓痕,多在颈部、脖子、前胸、双手及双臂,小腿上也有几道。大腿、腰腹、后背几乎没有。都是天热会露在外面的地方。”
李医官又看了他一眼:“不错,若是内症风疹之类,大腿根、腰间、后背都是多发处。我与高医官疑惑即在此。”
无昧也插嘴道:“会不会是沾上了什么?有些草汁,沾身上就可痒了,一抓肿一片。还有些虫子,若爬到人身上,人也会很痒。刚才听其中一位的家人说,他早上去过河边,还吃过自家井里刚打上来的水。”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棚中突然变得很安静,高医官、李医官和差役的表情也不大对劲。
无昧摸摸鼻子,茫然地看看张屏,李医官突然向差役发声:“再去询问这两位的家人,将他们从今早起床到出事前行动饮食详细报来。请俞千总让两村的百姓暂都不得靠近河边,更不能触碰河水。另外,记得我方才告诫你的话。”又向无昧和张屏道,“这里暂无需道人念经,篷中不便他人滞留,请自行离去吧。”
张屏向李医官一揖:“敢问之前几具尸首,是因伤致死还是惊厥而亡?那几具尸首存放在何处?”
李医官皱眉:“你问这做什么?”
无昧赶紧拉住张屏的袖子,把他拖出帐篷。同他们一道出来的差役小声道:“那几具,已烧化了。这天,这情形,哪能留?两位找个机会,能走赶紧走吧。”唉了一声,小步跑向村子。
四罩儿的家人仍守在不远处,见他三人出来又嚷着要说法。张屏四下看了看,向帐篷后走去。
无昧只能跟着他走到斜坡顶端,下方一片荒地,乱草横生。侧方远处是一座座坟包连绵。荒地角落有处地方无草,裸露着新土。坡下离着荒地很近的地方有一道道干涸的白痕。
张屏正要向坡下去,他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往下头去。”
一名穿着差役服色的老者缓缓踱来。
“下面那块地里,埋的全是上回这地方闹瘟疫时,烧化的尸灰。明儿夜里就要开鬼门了。你们两个小道长怕也招架不住。”
张屏指向那片无草之处:“前日的尸首,是否在那里烧埋?”
老差役踱到树荫下:“不错,中元节到了,又添新了。”
无昧浑身寒毛直竖,与张屏一道走到老差役身边。
“有几位逝者不是小石湾的人,他们的家人愿意将人葬在此处么?”
老差役提起裤腿坐下:“虽逝者为大,也得考虑活着的人,若抬回去,发起疫病,关系多少人的命?那几个做买卖的还是外地人,亦都得留在这了。”
张屏问:“邻村的那位老丈,也埋葬在此?”
老差役慢悠悠道:“第一个烧的就是他。”
无昧哆嗦了一下:“那几位客商,真是被那位老丈咬死的?那位老丈之前当真已经死了?”
老差役眯了眯眼:“眼下因疑有疫病,村都封了,军爷来坐镇,无凭无据的流言,两位小道长可不能乱说。”
无昧往老差役身边蹲了蹲:“差爷一看就是个善人,旁人我们师兄弟万不敢聊。村中两位施主遭逢不幸时,贫道即感应到邪气,从不曾见过什么病症发起来是这样的。可惜贫道与师弟法力微末,暂不知究竟。”
老差役一叹:“实不相瞒,老汉当差这么多年,算上数年前发瘟疫那回,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张屏道:“差爷是指,死人杀人?”
老差役立刻道:“慎言慎言!闹这么厉害正是为着此事哩。”
无昧打了个冷战,张屏继续询问诈尸老者的事,老差役的回答与他们进村时遇到的老者所说差不多。
那位肖翁快八十了,腿脚不便,半边身子有点抖。在世的时候,自己走到村口都难,更别说半夜追着几个壮年男子跑出这么老远的路了。
三位客商的底细,老差役知道得较多。
“这三个跑商的,一个姓郑、一个姓白、一个姓仇,常来城里卖货,外号挣油水、大白忽、老皮球。他们是跑边塞到江南这条线的。冷天的时候从江南带绸缎玩件往北走,到了边塞,天暖了,把绸缎卖了,再趁伏天塞外沙漠里热的时候低价收皮子,折回南边,待到天冷卖皮货。跑一个来回,挣的钱数不清。他们去时走旱路,不经过这里。回去乘船,在乌沙镇上岸,转到川门县那边改河道去江南,路过这一带。”
行商之人,每走一步都不错过赚钱的机会。县城里常有市集庙会,这三人每经过此地,即会拿些零星货物到集市中卖,顺便休整两日。虽大都是次一些的皮货或江南时兴过了的衣料饰物,在这小城中,也是十分新鲜了。
“这三人都精得很,怕我们小地方人见钱眼开,劫他们的道。大货另雇了镖局护着,先走了。钱放在全国通兑的银号里,回江南再取现。过来城里只带点零碎东西和散钱。这回出了事,钱财行囊都还在那家店里,怀里揣的钱袋子,身上戴的玉啥的也没少。”
张屏问:“这三位客商死的时候,衣衫整齐么?有无穿鞋?身上是否有别的物品?”
老差役道:“衣裳都扯成布条了,哪能齐整?脚上穿的便鞋。”
张屏继续问:“鞋子可有损坏?泥土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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